郭嘉心領神會,兩人多年的配合已是如魚得水,馬上問道:“丞相可有什么著重要查的人?若有的話,可令子泓省卻不少精力。”
畢竟他是州牧,不是特意去查案的特使,沒必要把大量的精力花在這些貪腐案子上。
他自己還得貪呢。
郭嘉心里是記著許澤的。
畢竟許澤不管去何處,還是會經常寄書信回來給他,私下商議很多心里話,當然,郭嘉不知道也不愿去想的是,許澤同時還會寄書信給荀彧、程昱、鐘繇、戲志才。
養魚這一塊,許澤還是略高董昭一籌。
曹操想了想,扔下一個名字就走了。
郭嘉送曹操到門外,回來時稍作思考,寫了一封書信送去與驛丞。
好巧不巧,這驛丞和卞秉的關系不錯,約好晚上在吃酒,便說起了此事,覺得頗為蹊蹺。
“郭府君一般忽有書信送去許君侯所在之地,都會有要事。”
“不是攻略北疆,便是懲治朝中官吏,總之接下來肯定又會有大事發生,說不定和之前壽春案有關系。”
卞秉身材壯實,胡須兩撇,膚色較為白凈,年歲和許澤相差不多,穿著漂亮華麗的錦袍,腰間還有許多配飾,面龐皮膚很薄,骨骼輪廓較為明顯,笑起來嘴角就有細紋鋪開。
他聽聞此話笑容僵硬,問道:“足下既知曉,難道就不會自己偷看?”
“我不看,有細封暗語,在下若是擅自開啟,也許會被許君侯知曉。”
“嗯……”
雖然知道是這樣,可卞秉還是忍不住想看,他和左右相熟的同儕使了個眼色,他們將這李驛丞灌醉,然后取了他的信物趕出城截停了驛馬。
將信差殺了拋尸在野外,打開書信在月光下看。
這一看,卞秉心里陡然大驚,果然是要嚴查自己!好個郭嘉,連我都不肯放過。
“怎么辦?”
在場的都是收過錢的。
卞秉是夏侯淵和劉勛之間運轉的人,這幾年的錢財都會通過他的運作,再送去夏侯淵的營中,就會變成商賈、豪族資助,或者是商賈分利。
所以夏侯淵不知道這些事,也不會去查。
本來這種事他還可以做幾年,直到姐夫攻下北方,再收取荊州,那時就要逐步收羽蟄伏,洗凈臟事,去做個苦勞官吏,再幾年搖身一變,封侯拜官,名利雙收。
沒想到壽春案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許澤連根拔起了。
卞秉心里有鬼,只能去求阿姐給自己安排一個別的官職,以貪婪為假象,求姐夫幫忙調離許都,平日里阿姐是最寵自己的人,想來這等小事定然能成。
若是遠離許都在外為官數年,日后再被人問起這事,直接一問三不知推脫就好。
沒想到,被校事府盯上了。
校事府這群鷹犬,這些年活生生將鷹犬這等形容親信的詞匯都干成了談之色變、恨之入骨的禁詞,被他們盯上可沒什么好結果。
“司馬,要不……講此事跟卞夫人說說,咱們主動去認罰,也許還能保一條命……”
“不行不行,”卞秉冷汗直流。
壽春案的卷宗被大理寺當做立法的根本,鐘寺卿更是立碑以提判詞,劉勛所犯罪行簡直是罄竹難書,令人觸目驚心。
若是牽扯進去,肯定要丟命,說不定還會連累阿姐被丞相嫌棄厭惡,從而家族中落。
“校事府近年來收斂了很多,”有人忽然陰沉的說道:“亦是令我們有機可乘,可否將此書信焚毀,派出刺客刺殺郭府君,再將罪責推到京兆府的頭上。”
“反正那司馬老兒最近這些時日多次懶政懈職,早就被問責了。”
這句話說出來卞秉更是覺得這些人真他娘的瘋了,刺殺郭府君?無論成敗估計都要惹來天大的麻煩,他可是丞相最信重的人。
當然,卞秉只知道曹操信重,可是卻不知為什么能受此信重。
他們這些官吏是享了前人的福,才能安安穩穩的當幾年差事,對于那些歲月的拼殺反倒沒那么大的興致。
不光是卞秉等人,當下士族舉薦上來的很多子弟都是如此,甚至還有要譴責當年功臣文武者,很多奏表都遞到楊彪那里去,讓這位已沒了實權的太尉也是頭疼不已。
心想這本太尉都已同流合……和光同塵了,為何你們還要跳出來反對。
那人又道:“許澤殺不死,難道這郭嘉還殺不死嗎?他本來就愛去月桂樓閣,下藥、暴死、酒醉墜樓,這些都不難吧?”
“再想想,再想想。”
卞秉連忙拉住了他們。
可那人不管,先撕壞了書信,把半截搶到自己手中,惡狠狠地道:“你自是不怕,出了事往自家阿姐背后一躲,我們皆要舉族覆滅,此事絕不能被校事府知曉。”
尋常時對卞秉唯唯諾諾、鞍前馬后,真到了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這些同儕的嘴臉是一點也不留情面。
卞秉還在震驚無措,兩個同儕已經起了火,將書信燒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跟從……
沒過多久,郭嘉在月桂樓閣就遭到了刺殺。
當天夜里有一個醉酒客闖到了三層樓閣,非說要見識一下這樓上的賓客和自己有什么不同,憑什么他們就能在上層獨居獨舞,美人環側。
樓里的小廝都是聰明伶俐之輩,馬上就看出了不對勁,立刻去尋護衛前來,可是那醉客本來就是裝的,趕在護衛來之前就帶著一群醉客沖上了三層樓。
說來今夜也巧,平日里仗勢欺人、實則貪生怕死的兩個校事統率盧洪、趙達都沒跑,提著刀拼死擋在郭嘉面前,其他的校事被配合著殺光了。
就是這倆人,砍了好幾刀都被他們避開了要害,怎么都死不掉,就攔在郭嘉身前。
眼看時間就要不夠了,身后又跑進來一堆配合默契、武藝精湛的門客,將這些裝醉的刺客斬殺在地,郭嘉往門外看了一眼,隱約辨清來人后意外的眼眉一挑,躬身道:“多謝楊——”
“別說。”
門外那人連忙止住,“老夫,老夫路過……”
然后從另一處匆匆走了。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楊太尉火速下線。
郭嘉心中慶幸,還是同道中人好。
等校事府的大部隊聚集而來后,封住了月桂樓,但是這件事已經傳開了,根本瞞不住。
考慮到此樓是許子泓的產業,郭嘉也沒打算怎么問責。
他去看盧洪趙達的傷勢,要說禍害總能遺千年。
這兩人各自身中十幾刀,血流如注,但是竟沒有一刀在要害上,也就是趙達可能日后妻妾不能娶多了,有一刀插進了右后腰。
盧洪則是大腿筋斷了。
趙達年輕,看到郭嘉過來連忙抱住大腿:“府君府君,在下這是因公……因公負傷吧?府君可千萬別棄了在下啊!”
他說著涕泗橫流,惶恐得不行。
郭嘉松了口氣,哭笑不得的踹了他一腳:“我看你還有大把子力氣,以后坐官署里發號施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