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岳現在可以說是相當后悔。
自己沒事兒跑出來瞎轉悠什么?
老老實實在會同館待著,等胡惟庸或者誰的來“私會”自己,然后把私會的證據呈交給老朱;
接著繼續窩到秋后,等山東那幫污吏的腦袋全被砍了,自己差事完成后立馬回山東好好躲著,一直躲到四大案結束,再出來屁顛屁顛瀟灑不好么?
現在好了?
又招惹了個大佬!
“老夫今日本想去拜訪我那身份尊崇的學生,可哪曾想我那平日里勤勉好學的學生竟被你給灌得酩酊大醉!老夫心情煩悶之際,便想著來這秦淮河畔勸誡一番士子們應當苦讀功課,可一轉眼便見著了那灌醉我學生的罪魁禍首……
“你說老夫當惱不當惱?”
當惱!
你是太子的老師,你想怎么惱都對!
這會兒的周維岳要還不知道這老頭是誰那就太不可思議了。
宋濂!
和高啟、劉伯溫并稱為“明初詩文三大家”,又和章溢、劉伯溫、葉琛并稱為“浙東四先生”的當世大儒,被老朱譽為“開國文臣之首”的宋濂!
就這位一出,自己和朱標私交再好都白搭!
至于這貨為什么沒出現在早朝上……
那是因為去年這老頭就“辭職”不干了,會出現在應天,純純只是因為和朱標的那一份師生關系!
而周維岳,偏偏好巧不巧的碰到了他頭上!
這事兒純粹就是個巧合!
“淡定,淡定!這老頭現在無官無職的也管不到我頭上來,就算他是朱標的老師……那也不是我的老師!又不教我,我怕他做什么!”
周維岳在心里這樣安慰自己。
得虧自己只是把王陽明的心學給搬了出來,要是拿出來的是后世的唯物主義、馬列思想,只怕這會兒自己不是被當成異端給抓起來了,就是被當成瘋子給控制起來。
太過超前的理論知識并不就是最好的。
就好比同樣是穿越,一個來自千年后的人跟你說光速不可超越已經被打破,永動機已經造了出來,你或許會覺得他瘋了,但最起碼能理解他在說什么東西。
可如果同樣是這個人,他穿越到了大明王朝說什么光速被超越,這個時代的人只會詢問他光速是什么?為什么不能被打破?
你要給他解釋清楚,其難度甚至不亞于從猴子變成人。
甚至說急眼了,他還會用當世的理論跟你爭辯什么“一山還有一山高,憑什么不能跑的比光還快?”“咱們的皇帝陛下至高無上,他令這山河流轉,日月輪換,他便是這世間的永動機”等等……
搞清了老頭的身份,周維岳灰溜溜的就往會同館跑。
再不出來了!
打死也不出來了!
自己這體質指定是有些什么問題,怎么盡往麻煩堆里鉆?
要是記得不錯,宋濂這老頭雖然算是浙東黨,但往后兩年也得因為長孫宋慎牽連進“胡惟庸案”而被流放茂州,途中又在夔州病逝。
以至于朱標還因為這事兒跟老朱干了一架,甚至干出了以死相逼的事兒來。
這也是個大麻煩!
惹不起,還得躲!
一路趕到會同館,周維岳往自己那房間里一鉆,倒頭就睡!
可剛躺下,房門就被敲響。
“周知縣!有您的拜帖!”聽聲音是中午那小吏。
周維岳心中一動,淮西黨的手腳倒是挺快的,今兒早上剛散朝,拜帖下午就遞到會同館來了!
當然,說是拜帖,也只是小吏恭維的說法,實際上這玩意兒更像是“請帖”,請周維岳上門的帖子。
畢竟如今的淮西黨哪個不是封公拜侯的,真要登門來拜見周維岳那也說不過去。
周維岳從床上爬起來,開門:“噢?給本官瞧瞧!”
那小吏立馬捧出來三份燙金的字帖介紹道:“這上面一份是左丞相府上的,這居中一份乃是魏國公府上的,這最下面一份,乃是新晉的信國公府上的……”
小吏一眼恭敬的望著周維岳。
他還從沒見過有人第一天來應天就先有太子駕輦接送,后有三方大佬齊齊邀請的。
倒是周維岳略有詫異。
左丞相毫無疑問便是胡惟庸了,只是后邊這兩封……
魏國公無疑便是徐達,而這新晉的信國公,實際上也不是那么“新”。
湯和。
湯和因早年鎮守常州時酒后失言被朱元璋壓制爵位,以至于今年才晉升公爵。
這三個可以說已經是淮西黨的半壁江山了。
“魏國公?他不是常駐北疆抵御元人么?”周維岳好奇問了一嘴。
“拜帖是徐府長公子的名義送來的?!毙±粜÷暯忉屃艘痪洹?/p>
周維岳恍然,道了聲謝便接過拜帖,轉身折返回了屋內。
翻開拜帖。
內容倒是大同小異,都是約自己明天登門拜訪的。
“淮西黨倒是挺看重我的……”周維岳呢喃。
但……
拜帖有三份,自己卻只有一個人,總不能腦袋去找胡惟庸,身子去找徐達,剩下個手腳再跑去找湯和吧?
這無疑是個小小的試探。
赴了一家約,其余兩家如何想?
如果單純從趨利避害的角度來說,這三家里胡惟庸那里肯定是不能去的。
剩下徐達和湯和……
要說現階段誰最得老朱的心,那無疑是徐達了。
追擊元人十萬里,護大明北疆,說是大明戰神也不為過。
但……
燒鵝那事兒尚存爭議,周維岳同樣不敢跟他走的太近。
至于最后的湯和。
這絕對是現階段最合適接觸的人。
湯和剛剛晉升公爵,自己哪怕是以恭賀的理由登門拜訪也說得過去。
更不要說湯和是淮西勛貴中少有的、能善終的人之一了。
和他接觸最起碼不用擔心到時候被牽連。
所以,周維岳的選擇是……倒頭就睡!
登門拜訪什么的那也是明天的事兒,這個點天色將黑,自己再在街上溜達,怕不是要被兵馬司的衛兵給拿了去。
……
一夜無話。
翌日,清早。
周維岳直接朝著皇城的方向走去。
那三人他一個都不打算去見,所以他需要搬出一個能同時堵住三個人的嘴的后臺出來。
“勞煩內官通稟一聲,就說丘縣知縣周維岳,求見太子殿下。”
周維岳拿出朱標的那塊腰牌,遞到守門的內使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