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之路雖險,但若連登山的勇氣都無,蛇族千年堅守豈非笑話?”
姬雪若以指尖輕叩案幾,聲音清冷如碎玉。
她目光掃過殿中七位長老,見眾人神色凝重,忽而揚(yáng)唇一笑:“諸位長老莫要忘了,蛇族最擅長的便是絕處逢生。”
柳蔭蔭的蛇首杖在地面輕頓,新生的輕熟容貌上也透著股堅決:“族長說的不錯!想我蛇族曾經(jīng)人數(shù)最少時才三十余人,如今繁衍成百人,靠的可不是怨天尤人!”
“可蛇血池已毀……”銀長老摩挲著頸間銀鏈,眉間愁云不散。
“神山通天地,我們在這兒找不到的方法,不代表在神山也找不到。”姬雪若指尖劃過案上玉簡,聲音清越如冰泉擊石,年紀(jì)輕輕卻鼓舞人心,“正如我等在此偏安一隅,卻不知神山的金鵬族,對妖丹的研究已到了這種地步。料想神山諸族,應(yīng)該不是只有金鵬族才對妖丹的造化感興趣。”
羽挽月已經(jīng)將她掌握的金鵬族對妖丹的研究成果盡數(shù)告知了柳蔭蔭,其中不乏許多讓人振聾發(fā)聵的嶄新理解。
例如妖丹異族之間不可嫁接,但妖丹中的玄炁卻有辦法轉(zhuǎn)移。在妖亡之后,妖丹中的玄炁便會逸散至寰宇,重新與無主的天地玄炁融為一體。金鵬族正是基于這點(diǎn),才讓仙逝的家族老祖成了后輩的養(yǎng)料。
而正如姬雪若所料,事實(shí)上對妖丹的研究各大妖族都在秘密進(jìn)行。只是金鵬族長本性卑劣、又太過急功近利,將那本可以發(fā)揚(yáng)光大的傳承之法,演變成了吸人妖丹的禁忌之術(shù)。
“沒錯!只要能在神山站穩(wěn)腳跟,族群存續(xù)的困局未必就會沒有轉(zhuǎn)機(jī)!相反若是因為認(rèn)定蛇族必將滅族就在這里自怨自艾,那才是真正違背祖輩夙愿的人!”
赤長老拍案而起,望向銀長老的眼神里盡是嫌棄,可望向這位年輕族長的視線里卻滿是敬佩。
“赤長老話糙理不糙,無論蛇族是否要絕代,這個夙愿傳到我們這一輩終于有了希望,我們怎么也不可能放棄。”花長老罕見認(rèn)可赤長老的說法,可眉角的粉鱗中還是泛著憂慮,“只是想在神山站穩(wěn)腳跟絕非易事,神山諸族間的競爭可比我們這偏遠(yuǎn)地方激烈的多,金鵬族便是血淋淋的例子。依我看,想要改善族人稀少問題的方案有二。”
花長老心思最為活絡(luò),算是為姬雪若出謀劃策最多的人,姬雪若便請她繼續(xù)說下去。
“第一個方案,便是壯大人口。雖不能靠蛇血池繁衍,但大家別忘了,念酥也是我們蛇族的孩子。只要從現(xiàn)在起讓二小姐與游公子多生些,至少蛇族還是有新鮮血液注入的。倘若將來在神山也找不到存續(xù)之法,此法倒是可以當(dāng)作一個延續(xù)蛇族血脈的備用方案。”
“不可!”姬雪若斷然打斷,語氣果決,“人妖結(jié)合多生怪胎,我與妹妹也都先天殘缺。而且妹妹也與大家說過,念酥由來古怪,絕非是她懷胎所生,而應(yīng)該是她體內(nèi)的機(jī)緣所化。也正是這個機(jī)緣,才讓妹妹重鑄妖丹、打通靈脈。”
“族長生無妖丹,二小姐生來靈脈紊亂,然到了今日您二位一樣是放在神山中也是驚才絕艷的天驕。所以可見先天有損,后天也可彌補(bǔ)。關(guān)鍵的是,血脈得存續(xù)下來。”金長老行禮執(zhí)言,種族的存續(xù)問題顯然在她這里是最重要的。
“金長老是想讓我與妹妹身上的悲劇再重來一次不成?!”
姬雪若玉手緊握,可見骨節(jié),話音一落便嚇得殿內(nèi)霎時寂靜,那金長老更是垂首不起。
少女見狀卻也是于心不忍,她作為當(dāng)年嫁接妖丹之事的既得利者,哪里有臉去斥責(zé)她們當(dāng)年的決定。而她們蛇族能延續(xù)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沒有人犧牲?換作任何一個種族中也是如此,正如這金長老自己,都為了替蛇族闖蕩損了根基,恐怕終身都只能止步于化羽下境。
她理解長老們對種族延續(xù)的執(zhí)念,卻也因為她知曉這犧牲的滋味不好受,所以才決心在自己在位期間盡力避免這樣的犧牲。
她頓了頓,語氣便也軟和了下來:“倘若不是妹妹遇見了自己的機(jī)緣,她或許此生都無緣仙道。我不愿再見蛇族有人做出這種不計回報的犧牲,這想法固然天真,卻是我自小時起便有的執(zhí)念。”
諸位長老聞言皆是默然,比之二小姐,大小姐的成長經(jīng)歷她們更看在眼里,恐怕也正是因為對妹妹的愧疚之心,才讓她有了這個執(zhí)念。
可這位自小背負(fù)起大任的少女,又何嘗不是時常在犧牲自己?
“況且……”姬雪若抿了抿唇,“靈若與游公子的感情得之不易,不該被這般利用。此事不必再議,一切憑他們自愿,不可強(qiáng)加族群大義在他們身上。”
言至于此,各位長老當(dāng)然是不再有異議。
花長老則繼而道,“既然擴(kuò)張人口對蛇族而言難度太大,那么第二個方案便是提升整個族群的實(shí)力。柳長老倘若真在年底突破化羽上境,神山大部分妖族定然不敢小覷我等。”
柳蔭蔭卻搖頭苦笑,“單憑我一人之力,如何撐得起整個族群?蛇族自退下神山,便再無洞虛強(qiáng)者,甚至千年以來,連突破化羽上境的都是寥寥無幾。可短期之內(nèi),又怎可能將整個蛇族的實(shí)力都抬到讓神山諸族都信服的程度?說到底,無論是六大妖族還是仙祖廟,看中的都是天賦異稟的大小姐,而非是我們蛇族。”
最后一句話點(diǎn)明真相,這七位長老也不傻,雖然姬雪若一直說的都是對蛇族拋來橄欖枝,但她們也知曉這橄欖枝只是拋給她的。
銀長老兩手一拍,便有了思路:“依我看,要不然族長自己在這六大妖族中選一個做門生好了!反正他們示好,也正是看中了族長的無邊潛力!這樣族長不僅能拿到六大妖族級別的資源專心修行,還不用拖家?guī)Э谡諡樯咦鍜煨摹V淮齺砣展Τ擅停賻咦寤貧w神山便無人敢再置喙。”
“盡出些餿主意。”竹長老的點(diǎn)評總是這般毒辣,“那些大妖族在神山外的妖族中尋找天資卓越之輩收作門生,你當(dāng)有那么好心?雖是有了資源修行,可往后也得受制于人,否則別人憑什么平白無故幫你?而我們族長天縱之才,年方二八便是凝水中境,放眼東瀛也無人可敵,成長起來不過時間問題,誰有資格讓她做門生?”
然而事實(shí)上不光姬雪若的天賦震古爍今,就連姬靈若也是一樣。十八歲的凝水下境,同樣在六大妖族中也難尋一個出來,更別提她是用一年時間就從通脈境邁到了這個境界,足稱妖孽。
竹長老的話也讓諸位長老都記起了這對雙姝的不凡,彼此對望一眼,像是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人——游蘇。
雖然大小姐的努力也不可或缺,可努力無法讓她從一位頗為耀眼的天驕蛻變成別人拍馬也難及的頂級天驕。同樣的,努力也不可能讓一年前還是修行廢柴的二小姐進(jìn)化成如今模樣。
而讓她們逆天改命的原因,正是因為游蘇的大!機(jī)!機(jī)緣!
這鼎爐之體,當(dāng)真是玄妙至極啊……
“我不會去做誰的門生。”姬雪若忽然開口,叫醒正胡思亂想的七位長老,“卻并非是我姬雪若自恃天資,而是我姬雪若絕不會拋下蛇族獨(dú)善其身,更不會做有辱蛇族顏面之事。我們蛇族,本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這神山要進(jìn),我們就一起進(jìn)!”
赤長老拍案叫好,只覺這位年少的族長對極了她的脾氣。
其余幾位雖沒附和稱贊,卻不可否認(rèn)心底還是被喚醒了幾分火熱,與蛇族榮辱與共,這本就也是她們的心聲。
“但花長老說的不錯,單單靠柳長老一人扛住外界壓力太辛苦了,我們需要提升整個族群的實(shí)力。那些血脈稀有的妖族比我們?nèi)硕忌伲瑓s一樣能得到認(rèn)可,便是因為自身足夠強(qiáng)大。然而現(xiàn)在到年底就只有不到三個月,時間緊迫必須要立竿見影的效果。所以直到年底,蛇族將傾一族之力,助力七位長老修為精進(jìn)!”
姬雪若抬眸望向殿中七位長老,目光如永不偏移的利劍。
座下七位長老聞言皆是一怔,七張各有魅力的嬌容面面相覷。
最先開口的是最為直板的金長老,她眉頭緊蹙:“族長,此舉太過冒險!涸澤而漁,終將傷及根本!前前任族長將那蛇山下的火精礦挖盡,導(dǎo)致蛇族收入斷增便是先例!若蛇族如今好不容易積累起的底蘊(yùn)也耗盡,卻未能在神山站穩(wěn)腳跟,蛇族將萬劫不復(fù)啊!”
“我知曉其中風(fēng)險。”姬雪若轉(zhuǎn)身,漸沉的暮色灑在她的墨色后擺賞,“但我可以保證,蛇族絕不會底蘊(yùn)耗盡。”
“族長是……要與外族交易?”花長老心思最敏。
“六大妖族皆青睞于我,我可以想辦法與他們做交易,換來足夠的天材地寶助力各位長輩突破。”姬雪若沒有隱瞞自己的計劃。
“族長打算怎么交易?”竹長老問。
“一些承諾,一位未來的洞虛尊者的承諾。仙祖廟已經(jīng)有意招攬我做仙官,仙祖廟不給資源,卻能給我庇護(hù)。那么我就有底氣說,我將來一定能突破洞虛。”
“這么說……族長是打算以個人名義去和他們做交易了?”銀長老緊接著又問,然姬雪若也沒有否認(rèn)。
赤長老的紅綢無風(fēng)自動,嗓音裹著硫磺般的焦躁:“族長!想要短期內(nèi)提升境界勢必要改變根骨。可近日我們蛇族收了這么多的禮,這些禮物里,可有一件真正能淬煉根骨的靈物?這種東西都被每個妖族牢牢攥在手里,又怎是這般輕易交易來的?”
“是啊,族長莫要為了我們而搭上自己的未來!”香長老對這位不容易的年少族長憐惜不已,“交易簡單,還債卻難!”
姬雪若卻雙手負(fù)后,瘦削的背影卻在夕陽下灑出大大的影,罩在了七位長老的身上。
“我意已決,既為一族之長,自當(dāng)如此。況且諸位長老莫要覺得我是在白費(fèi)功夫,只要能讓諸位長老順利突破,待我們成功躋身神山,這些投入都將換作更大的回報。”
殿內(nèi)一時寂靜,幾位長老思緒各異,卻都不愿自家大小姐為了她們這些老家伙做出這般大的犧牲。
倘若一定能突破成功,她們或許還會同意,偏偏她們大多數(shù)都是卡在自己境界許久的人,又怎敢輕易斷言自己一定會突破?
所以她們都不想讓姬雪若作出豪賭,因為賭輸了要換賭債的不是她們,賭贏了最大的獲利者卻是她們。
仿若心有靈犀一般,六位姹紫嫣紅的長老,齊齊將目光投向沉默不語的柳蔭蔭,眼神中滿是期許與忐忑。
她們都知曉,有一個方法既能讓她們一定能精進(jìn)修為,又不必仰人鼻息——那便是游蘇的天生爐鼎之體。
可這個口,她們誰也不敢開。
因為她們都知道,以大小姐的驕傲性子,沒有官宣她與自己妹婿的私情便是還沒準(zhǔn)備好,若是知曉她們已經(jīng)知曉這個不該知曉的秘密,怕是會羞愧地要去死。
所以這個口,就只有她們中唯一原本就知曉游蘇這獨(dú)特體質(zhì)的柳長老來開。
柳蔭蔭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長老們熱烈的眼神讓她如坐針氈。她當(dāng)然也不愿這位從小看到大的大小姐為了她們這般犧牲,可又想到游蘇還要將機(jī)緣賜給她們這群蛇族心腹,心中滿是掙扎。
但她自己都得了這等機(jī)緣,又有什么資格阻攔姐妹們?nèi)幦C(jī)緣呢?蛇族守望相助,可是從不吃獨(dú)食的啊……
而且還有一點(diǎn),那就是有這六位長老在,她與游蘇的事就瞞不住一輩子。她都不敢想大小姐和二小姐知曉此事后的表現(xiàn),她可是她們最為尊敬的長輩啊!
但若是她們也干了……那豈不是順理成章就能將她搶先的事遮掩過去?
況且,那少年竟敢對她們蛇族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同時不敬,她也還想再挫一挫那少年的銳氣,否則真當(dāng)蛇族無人能治他不成……
良久,她終是站起身來,朝著姬雪若的背影開口,聲音輕卻堅定:
“族長,我倒是想到一個方法,靠我們自己就能實(shí)現(xiàn)突破。”
“自己?不可再寄希望于蛇祖?zhèn)鞒校⒎巧谱妗!?/p>
“不是蛇祖。”柳蔭蔭只覺這六位妹妹的眼神在催著她開口,“是游蘇。我記得當(dāng)初二小姐曾在神翰舟上向我們提及,那游公子……乃是天爐之體。”
都是對話好像小水了點(diǎn),但真是周末比上班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