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這對兄妹相互依偎之時,密密麻麻的節(jié)肢摩擦聲如同萬千細針刺入耳膜。
游蘇一把推開白澤,向后緊張望去,果然見到海虱群如同浪潮般席卷而來!
它們意識到老巢被偷了!
“快跑!”
游蘇二話不說,一把拽住白澤的手腕,拉著女孩快步逃離。
兩人如離弦之箭般在海底的幽暗中飛奔,可發(fā)現(xiàn)孕育后代的胎卵都被破壞大半的海虱們徹底癲狂,對兩人窮追不舍。
“游蘇哥哥,它們……它們追上來了!”
白澤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女孩狀態(tài)的她想跟上游蘇的速度還是有些艱難。
游蘇甚至能感受到女孩手心中的汗水,冰涼而黏膩,那是緊張與恐懼的混合物。
“上來!”
游蘇輕喝一聲,隨之用力一拽。白澤瞬間心領神會,順勢就縱身一躍靈巧地跳到了游蘇寬厚的背上,一雙小手也順其自然地環(huán)住了游蘇的脖頸,好似早就做好了準備。
“自己摟緊!待會兒我出劍可別掉下去了!”
游蘇一手握劍,所以只剩一只手托住女孩纖細而有力的腿彎。女孩聞言,便將雙手環(huán)得更牢,雙腿也夾得更緊,像是要把整個嬌嫩的身子與游蘇融為一體,成為游蘇永遠也甩不下來的龜殼。
情緒高度緊張的游蘇根本無暇感受身后的美妙,這海底世界危機四伏,根本不知會從哪里突然冒出一只危險的陰邪,所以礙于前路未知的他一直不敢提起全速,生怕誤入某處陷阱而陷入更大的危機。
本以為憑借這腳力足以甩開追兵,可這些瘋魔了一般的海虱群所爆發(fā)出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
他猛然回身,墨松劍橫掃出凜冽寒芒,劍氣將距離最近的幾只海虱瞬間劈成兩截。腥臭的黏液濺在旁邊某種發(fā)光的海草身上,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
只是這終究解決不了問題,如果不能徹底甩開它們,那么被追上是遲早的事情。
好在白澤也不是只會躲在哥哥背上喊害怕的沒用妹妹,她趁著游蘇轉身揮劍的間隙,也悄悄張開了手掌。
只見女孩雪白的指尖泛起淡淡的藍光,周圍的空氣驟然降溫,徹骨的寒意逼人。
游蘇錯愕地看向女孩從他右臉邊伸出的玉手,下一瞬,一道巨大的冰墻拔地而起,橫亙在他們與海虱群之間。冰墻晶瑩剔透,表面泛著幽幽的藍光,仿佛一面巨大的鏡子,映照出那些瘋狂涌來的海虱猙獰的面孔。
“厲害。”
游蘇忍不住贊嘆,全然沒在意右臉頰上因為嚴寒而生出的冰渣,女孩卻將之看得真切。白澤先是因為游蘇的夸獎甜滋滋地一笑,旋即張開紅潤的薄唇,對著游蘇的右臉哈著熱氣。
腮邊驀然傳來一陣溫暖,香甜的氣息入鼻,以及后背緊緊想貼的輕柔,無不昭示著女孩的存在。
游蘇劍眉微挑,知曉白澤是在替他暖臉,心中亦是感到和煦。只不過還是顛了顛女孩的腿彎,打斷了女孩這毫無邊界感的好意,正色道:
“老實點,先跑!”
話音一落,他便足尖點地,不浪費一點白澤為他二人爭取而來的時間。而那堵冰墻,也在游蘇動身沒多久就被烏烏泱泱的海虱大潮給壓垮。
于未知之地的逃亡之路實在太過詭異莫測,游蘇不僅得防備身后的追兵,還得抽空斬殺從四處冒出來的邪祟。倘若沒有白澤的相助,恐怕他的境遇會比現(xiàn)在更加艱難。
本以為會在白澤的助力下逐漸甩開這群附骨之蛆般的海虱,卻在聽到白澤抑制不住的咳嗽聲后,游蘇實在不忍女孩繼續(xù)透支正處在恢復期的身體,勒令她不準再出手。
驀然,一片五彩斑斕的高大珊瑚礁出現(xiàn)在游蘇的視野之中。珊瑚的枝椏交錯縱橫,宛若一張巨型的網(wǎng)。
游蘇在海底行走這么久,秉持的原則便是復雜的地方不去,太絢爛的地方也不去,以此規(guī)避掉更多不必要的風險。可時至此刻,他和白澤只要脫離不開海虱的視線就無法擺脫它們的追擊,只有隱匿住身形,再借助誤算陣的遮掩氣息之能,才有機會徹底擺脫它們。
念及于此,游蘇索性一咬牙,下定決心的他連托住女孩腿彎的手都用力了些:
“賭了!”
他背著白澤在嶙峋的珊瑚礁間騰挪閃避,身后蟲潮如墨色洪流,碾碎沿途的磷光水母,幽藍的熒光在黑暗中炸開,仿佛星子墜入深淵。
游蘇率先沖進了絢爛多彩的珊瑚叢中,海虱群緊跟其后。它們的節(jié)肢在珊瑚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那些用于刺穿獵物血肉的利刺此刻成了它們的阻礙,即使足夠鋒利,卻也難免會被珊瑚阻撓速度,無法做到像在開闊地帶那樣大面積的全軍快速前進。而游蘇卻可以翩若海蝶,仗著身法優(yōu)勢在珊瑚叢的高處起躍,免去珊瑚底部那交錯盤節(jié)枝椏的阻礙。
可他還是低估了這群海虱的毅力與智力,它們居然也意識到了下面難走,便順著珊瑚爬了上去!
游蘇咬牙暗道難纏,忽而眼瞳收縮,竟反其道而行之,背著白澤縱身一躍,主動墜入錯綜復雜的珊瑚網(wǎng)內(nèi),身形也短暫消失。
游蘇絕非自投羅網(wǎng),而是觀察到了一個絕佳的隱蔽場所——一只倒扣的巨型海螺殼。它的表面覆蓋著青灰色的鈣質結晶,螺旋紋路間隱約透出暗紅色的光暈,宛如凝固的血脈。
游蘇毫不猶豫地揮劍劈開殼口垂落的藤壺簾幕,探進頭簡單掃視了一下,確認沒有明顯危險之后就抱著白澤翻滾入內(nèi)。
海螺殼內(nèi)的空間遠比想象中更為詭譎與狹隘,暗紅的光暈自螺旋紋路中滲出,將狹小的腔室染上一層血色薄紗,細看之下,那些紋路竟如活物般緩緩蠕動,仿佛某種古老生靈的血管。殼壁上覆滿晶簇般的熒光苔蘚,幽藍與暗紫交織的光點如星河流淌,每一粒光斑都在呼吸般明滅閃爍。雖然詭異,卻又有一種特別的美感。
為了能夠將兩個人短時間內(nèi)都塞進海螺內(nèi)的空間,白澤不得不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蜷縮在游蘇的面前,雙膝抵著他的腰腹,纖薄的后背幾乎貼上海螺內(nèi)壁。
面對陌生的環(huán)境,膽小的她下意識摟緊游蘇的脖頸,溫熱的吐息噴灑在他喉結處:“哥哥我擠得好難受……”
游蘇被女孩吹得喉結瘙癢,于心不忍的他便扣住女孩的腰往下一壓,少女驚呼著被擺正了身子跌坐在他腿上,層層疊疊的裙擺如雪浪翻涌,險些掃到垂落的藤壺。
游蘇一只手環(huán)住女孩的腰腹,將其牢牢抱穩(wěn),另一只手則用墨松劍將藤壺簾幕撥勻,徹底將海螺口掩蓋完全。
比起對坐,這樣坐在他腿上的姿勢能讓本就狹窄的空間寬裕不少,白澤顯然也更喜歡這個姿勢。想初變成人時要這般坐在游蘇懷里,還被游蘇嚴辭拒絕,此時卻被他主動拉入懷中坐著。
感受著游蘇胸膛的寬闊與厚實,白澤眼睛亮閃閃的,似是全然忘了外面還有邪蟲肆虐,貪戀一般挪了挪身子,想要靠得更緊一些。
“噓,別動。”
游蘇嗓音沙啞,在那團嬌俏即將坐到他腹地之前用指尖抵住女孩背后蝴蝶骨下方一寸,似是警告女孩安分一點。
外頭窸窣的蟲群過境之聲已如暴雨傾盆,海虱群尖銳的足節(jié)刮擦著珊瑚的表面,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白澤立馬僵著身子不敢再動。
兩人呼吸交錯成細密的網(wǎng),游蘇能清晰感知到少女緊繃的腰線,隔著輕紗傳來溫軟的觸感,像捧著一團初雪,稍用力便要化在掌心。
白澤忽然輕顫一下,因為她見到某只海虱的觸須正探入藤壺縫隙,在她的雙足旁邊來回顫動晃悠,像是在收集著什么信息。
女孩自是被嚇得準備抬腿避開,游蘇當即將掌心覆上她膝頭,將她的腿緊緊按住,不想讓女孩發(fā)出過激的聲響。
游蘇的行為是出于他誤算陣效果的信任,他與白澤此時親密接觸,誤算陣的掩蓋氣息之能便能覆蓋他與白澤兩人。所以他在賭,賭這海虱沒有得到玄炁的信息就不會繼續(xù)深入探查,也更不會碰到白澤的腳。而若是弄出動靜吸引了海虱的注意,那便是前功盡棄。
可女孩哪里有游蘇這般冷靜,她只知道那蟑螂的觸須快碰到她的腳底了。即便她的雙足都裹著繡鞋,卻也還是不想讓觸須碰到。
偏偏她想挪腿又挪不了,只得不顧游蘇之前的警告拼命向后挪著身子。哪怕已經(jīng)坐到了底,整個后背都緊緊貼在了游蘇的胸腹上,女孩卻還是不罷休般向后一毫一毫地擠兌著,似是極其害怕那兩根細若筆毫的觸須。
好在游蘇賭對了,那觸須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很快就撤了出去。
外頭的騷動在此刻達到頂峰,萬千海虱同時發(fā)出尖厲嘶鳴,震得熒光苔蘚簌簌墜落,恍如下了一場星塵碎雨。
游蘇摟著白澤,兩人更是連呼吸都強忍住,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響。窸窣聲終于愈來愈遠,當最后一絲嘈雜聲消失在耳畔,游蘇才如釋重負般長吸一口氣。
“往前坐點……”游蘇喉結滾動,為了避免某些逾矩的接觸,他不得不拼命向后凹著身子。外部環(huán)境與內(nèi)部環(huán)境的壓力,身體與精神上的壓力,四重壓力加身,也難怪他會如此疲憊。
白澤卻沒有動作,而是煞有介事地嘀咕:“噓……它們還沒走遠……”
游蘇聞言,當獸類出身的白澤是耳力勝過于他,便也只好繼續(xù)強凹身子,不敢出聲,四下再次陷入詭異的寂靜之中。
“哥哥的心跳好吵……”白澤驀然嘟囔出聲。
游蘇尷尬地腳趾摳地,正聲道:“起來吧,它們真的走遠了。”
“不行,萬一外面還有沒走干凈的蟲子怎么辦?”白澤壓著聲音反問,足尖無意識劃過他的小腿。
狹小的海螺空間內(nèi)想站起來的確困難,除非走出去,可外面還留沒留海虱誰也不知,這么快就貿(mào)然出去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游蘇自然也明白這點,也只好無奈道:“那你往前坐點,我也被擠得難受。”
“我可沒擠你,是你一直窩著身子坐當然難受了,你放松點不就好了。那蟲子剛才都快碰到我了,我都沒你這么害怕喵。”
白澤語氣中透出一股洋洋得意,殊不知游蘇聞言心中苦澀,暗嘆自己害怕的那是蟲子嗎?
相比于白澤的擠,的確是游蘇躲得更多。游蘇也沒料到白澤竟然從他緊繃的大腿察覺到了他是凹著身子坐的,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反駁,只得用出兄長威嚴:
“讓你往前坐點,否則家法伺候。”
可不料白澤居然沒有被嚇得老實挪屁股,反而是更用力地坐了一下,委屈道:
“不要,我好累,我就想這么靠著你。我們在外面跑了這么久,你都沒有再抱過我了。當人一點也不好,我不要當你這個妹妹了。”
游蘇的喉結微微滾動,竟是無言。
自己先入為主地讓白澤當自己的妹妹,可妹妹只想當一只黏人的小貓。有一個妹妹開心的是自己,但白澤卻似乎并未因為有一個哥哥而歡喜。
游蘇深感愧疚,不知該如何與白澤解釋,抑或者根本就解釋不通。
驀然間,白澤細膩的指尖悄悄攀上他的大腿外側,那里有好幾處之前在海虱群中作戰(zhàn)時留下的傷口。長途奔襲之下,它們連愈合的時間都沒有。冰涼的玄炁從指尖注入他傷痕累累的經(jīng)絡,為他止住滲出的血。
游蘇悶哼一聲,傷口處凝結的薄霜刺得他脊背發(fā)麻,但傷勢真的得到了緩解。
女孩得寸進尺地仰起脖頸,后腦勺幾乎要蹭到他的下頜,她發(fā)間若有若無的雪松香在游蘇鼻腔前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
“我以前受傷的時候就是這樣舔自己,你有沒有好一點?”
游蘇暗自慶幸這女孩沒蠢到真的拿舌頭舔,輕輕點頭應了一聲。
白澤得到肯定答復,唇角甜膩勾起,卻又垂下頭歉聲道:“我剛才是胡亂說的,你不要生氣……”
游蘇更感觸動,女孩竟將他的無言以對當做了生氣閉口。
“我沒有生氣,是我不該壓抑你的天性。只是我與你不同,我是人,行事準則自與你不同。你雖為人,卻不懂這些條條框框,所以我更該主動避諱一些事情,我希望你能理解。”
游蘇的掌心依依不舍地從她腰側撤開,隔著紗綃都能觸到那截玉骨的玲瓏,但女孩像是全然不知自己的魅力。
白澤聞言緘默片刻,忽而小聲道:“知道你不想讓我坐了……那我拿到了石碑,你該給我獎勵吧,我要的獎勵就是讓我坐這兒休息。”
游蘇心感無奈,卻也實在不忍繼續(xù)用人間的教條拒絕白澤了,便只好應允:
“就這一次。”
話音一落,少女忽然轉過身子,如此狹窄的空間,她的動作卻如貓兒一般靈巧。
溫軟的唇瓣擦過頸側,游蘇脊背瞬間繃直,墨松劍險些脫手砸在殼壁上。
女孩轉瞬間竟將雙腿纏上他的腰,膝蓋正抵在他身側,整個人如藤蔓般攀附得更緊,像一只掛在主人懷里的幼貓。
游蘇垂眸便撞進她澄澈的瞳孔,方才生死一線的緊繃與此刻旖旎的暖色在眸中交融。
“我要這樣抱著坐。”
女孩軟聲嘟囔,似在懇求,又似在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