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拱手,介紹道。
“某姓盧,單名一個宣,字孝之,今為門下省知給事中。”
盧宣?
溫禾在記憶里摩挲了一番,沒查出這個人在歷史上的事跡。
但他還是客客氣氣的回了一個禮:“原來是盧給事中,失禮失禮。”
難怪這個人在歷史上沒有留名。
給事中雖然是正五品上的官職,但在唐朝并沒有固定的職權,而且官職面前還有加個知,等于是暫代。
如果和皇帝親近的,能得重用的一般侍奉皇帝左右、分判門下省事務、封還與批駁不當的奏章與敕令、復審三司。
或者是受理與申訴冤案、審查六品以下官員的任命、擔任科舉的監考官。
若是閑置的,一般就負責審核驛站憑證的發放、監督弘文館事務。
記得好像到了明朝,老朱才將給事中的職權確定下來,不過那個時候,給事中也從五品降到了正七品。
“不敢不敢,不知縣子可有時間,某在春燕樓安排了一桌酒宴,想請縣子一敘,一同前往如何?”
他笑的溫文爾雅,如沐春風。
不過這話里似乎沒有想讓溫禾拒絕的意思。
但他小看溫禾了。
不敢和李世民對著來,那是因為這大唐都是李世民的。
其他人,算個球。
“抱歉,家中有急事,失禮了。”
溫禾莞爾,說罷便繞過了盧宣。
后者聞言,笑容收斂了幾分,語氣重了幾分說道。
“溫縣子,某代表盧家!”
“我還代表溫家!”
溫禾頭也不回,高舉著手擺了擺。
有本事你們學著獨孤諶當街攔路,或者學陰弘智打上門來啊。
士族了不起啊。
你們還是先壓過關隴一頭再說吧。
以前的世家確實不好惹,家里有私兵、有錢還有糧,每家都建造了堪比縣城的塢堡。
可現在的世家被關隴壓的喘不過氣來。
只能靠著祖上的名頭,
要不是后來,李治和武妹妹為了壓制關隴,他們早就消亡了。
看著溫禾離去,盧宣臉上的文雅已經撐不住了。
他重重的甩了一下衣袖,口中低聲怒罵了一聲:“田舍兒!”
不久后。
立政殿內。
“盧家沉不住氣了?”李世民笑的和氣。
底下的蕭瑀見狀,有些坐不住了,向李世民行了一禮道:“陛下,這些士族的人,想必是要拉攏溫縣子,此事不得不防。”
“蕭卿多慮了,嘉穎是個識大局的孩子,你看他這不就婉拒了嘛,不過這盧宣,房卿,此人是如何入仕的?”
李世民目光投向房玄齡。
后者聞言,答道:“盧宣為武德六年以明經科入仕。”
士族通過科舉入仕并不稀奇,而且明經科只是考核《禮記》《左傳》等儒家經典。
采用帖經考試形式,需在十條經文空缺中填對六條方可及格。
相比較進士科和秀才科,不值一提。
不過是當年李淵給士族子弟開的一個后門而已。
“西沙洲缺一長史,讓他去吧。”
“這。”
房玄齡詫異的望向李世民,沉吟了片刻,勸諫道。
“陛下,盧宣還是有些許文才的,而且此事他不過是盧家推出來的人,如此發配,太過兒戲了。”
“日后只怕會是人人自危啊。”
房玄齡是想提醒李世民,朝廷上士族的官員不少。
若是引起公憤,只怕對朝廷的運作會有影響。
“發配?朕何時說發配了,這是歷練,若是他做的好,日后朕定然會將他召回長安重用之。”
李世民輕描淡寫,可在場的人誰不知道,盧宣若是去了西沙州,定然會被盧家所拋棄。
回長安?
或許他帶兵去突厥牙帳殺了頡利,才有這個可能。
房玄齡還想勸,只見李世民冷聲道:“此事無需再議。”
一個盧宣不值得李世民針對,他這么做,是在殺雞儆猴。
你們士族想私下接觸溫禾,從他那獲得造紙等技術,那便是在挖朕的墻角。
朕如何能容忍!
不過,這個盧宣也讓李世民意識到一個問題。
科舉。
這個源自于漢朝,又經過隋煬帝改良后,方才形成如今選官制度的考試。
如今依舊成為士族和關隴出仕的儀仗。
‘溫禾說的對啊,朕該著眼于那些庶民了,只是若是那些庶民日后為官,又是否會成為另一種士族?’
李世民瞇著眼睛,心中想著兩個字“平衡”。
想要維護皇權,他制衡各方勢力。
但這個世上最難的便是平衡。
‘不知道后世之人,是否能做到?’
他不由得想起了溫禾。
但很快他便搖了搖頭。
‘那豎子雖然通曉未來之事,可這些事情他卻一竅不通,那憊懶的豎子,現在定然是回家睡大覺了。’
‘不能讓那豎子那么憊懶下去。’
他沉吟了片刻,說道。
“蕭卿、房卿、杜卿,明日朕要見一些人,有勞你們三位幫朕去告知他們一聲。”
底下的三人聽著李世民要見的人,都不由大吃一驚。
心中暗自想著‘陛下莫不是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李世民說罷,沒理會他們震驚的模樣。
目光轉向,他桌案面前那如小山一般高的劄子,李世民竟然有些羨慕溫禾。
之前百騎抄了一些貪官的家,所得到的錢財,勉強能應付關內各縣修建水利。
但還遠遠不夠。
工部那邊閻立德更是忙的不可開交。
如今他甚至都顧不上造紙坊那邊的事,只能讓趙凱每天陪著溫禾去。
按例巡視了一番造紙坊后,溫禾便回家給三小只上課。
第二日下朝后。
溫禾又想偷偷的溜回家,卻被高月攔住了。
“溫縣子,陛下召你去立政殿。”
“高中官,我肚子疼,內急。”溫禾故作痛苦模樣,揉著肚子。
高月含笑道:“宮中有御醫。”
“額,我突然感覺好了很多,走吧。”
溫禾見裝不下去,只好干干的笑了兩聲。
雖然不知道李二突然叫他去做什么。
但他想得到,肯定又是要剝奪他寶貴的休息時間。
這官做的真沒意思。
還不如回家逗三小只玩。
溫禾去立政殿的路上,同行的人還不少。
其中就有一個一面之緣的熟人。
溫禾看到他的時候,他目光正好投來。
二人相視一笑后,后者便走了過來。
“溫縣子,久違了。”
“盧侍郎。”
沒錯,此人正是之前和溫禾有過一面之緣的兵部侍郎,盧承安。
昨天見了一個姓盧的,今天又來一個。
他和盧家倒是蠻有緣分的。
“原本想著下朝后,便尋溫縣子為昨日之事賠禮的,未曾想竟然在此見到了。”
盧承安行了一禮,含笑道。
溫禾回禮,笑道:“應當是在下失禮才是,昨日事急,所以未能赴約,還請莫要見怪。”
“昨日之事非盧家主家本意,那盧宣不過是旁支,立功心切,所以冒犯了溫縣子。”
盧承安看著像是真的來道歉的。
溫禾一時間也摸不清楚這些人的心思。
官場上的事,一句話你得拆開了,揉碎了才能琢磨透。
昨天他們突然派了一個人來接近自己。
今日又來了一個,說是來賠禮的。
這心思變化的這么快,里面沒有貓膩,溫禾半分不信。
盧承安似乎看出了溫禾的心思,失笑道:“我那堂弟,今日已經被調往西沙洲了,今早便啟程離開長安了。”
西沙州?
溫禾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他便想起來了。
這地方便是以后的敦煌。
這個時候去,應該能看到前秦修建的莫高窟吧。
不過肯定沒有后世的那么壯觀。
“他們想與我等爭利,卻不想陛下對縣子的看顧,如今落了難,算是自食惡果了。”
盧承安面帶微笑,說的好像是真心話。
士族自己內部爭斗,倒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那些旁支也想干掉大房的人,讓自己掌權。
那盧宣看著和盧承安年紀差不多,可一個已經是兵部侍郎,而另一個卻是可有可無的給事中。
如今被貶到西沙州去,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為他說話。
“所以還望溫縣子,莫要誤會。”盧承安見溫禾久久不語,又補了一句。
溫禾這時才算明白。
盧家是擔心他會從中作梗,讓他們失去和李世民交易的機會。
想通了這一點,溫禾暗自松了口氣,莞爾道:“不過小事而已。”
“對,小事而已。”
盧承安聞言,解頤道。
在他們身后的高月,一直不語,只是在心里默默的記下了他們的對話。
就在他們二人說話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立政殿外。
就在他們到達的時候。
門外恭候著不少人。
絕大部分身上都穿著緋紅圓領袍,其中還有幾個紫袍的老者。
紫色圓領袍,代表著官職至少是在三品以上。
不是某部的尚書,便是三省長官,或者是三公之類的。
除了之前在秦王府見過的宇文士及幾個人,其他的溫禾一個都不認識。
不過讓溫禾更疑惑的是,這么多重臣聚集在這里要做什么?
“這位便是溫縣子了?”
忽然,人群中,一個紫袍的老者朝著溫禾看來,聲音沉沉的問了一句。
他話音落下,周圍的人紛紛向他投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