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石!”
樓下傳來一聲突厥人的爆喝。
二樓的李世民端著茶杯的動作頓時頓住了,他扭頭望向溫禾:“你這茶葉,多少一石?”
“十貫,再加一千斤羊毛?!睖睾毯Φ?。
“你知道如今長安的糧價是多少嗎?”李世民有些愕然。
溫禾最近還真沒了解過。
“一百五十錢一斗,一石也不過一貫五罷了。”
李世民的目光似乎在發光,就好像似乎看到了一座金山似的。
一萬石茶葉,那便是十萬貫。
這還是只是一個人的量。
溫禾無奈一笑,說道:“陛下,我如今一年也產不出一萬石,而且那個突厥人拿不出這么多錢來?!?/p>
樓下那突厥人只是嚇唬人而已,當齊松報出價格后,他頓時訕訕不已。
“主家有言在先,第一次每人限購十石,等下一次你們將羊毛運來后,購買的數量和羊毛掛鉤,一千斤羊毛可購買一石茶葉?!?/p>
他話音落下,那些突厥人面面相覷。
他們實在不明白,這些漢人要那些羊毛做什么?
草原上,羊毛多不勝數,每年夏天他們都要為怎么處理羊毛煩勞。
從羊身上脫下的羊毛,沒有經過特殊處理,又膻又臭。
突厥人和西域那邊倒是有人將羊毛做成衣物,那也是因為那些人實在買不起皮衣,只能穿羊毛。
可他們都知道大唐這些漢人,哪怕是最貧窮的,也都受不了那一點惡臭。
他們可不覺得大唐人會拿羊毛來做成衣服。
“我能問一下,你們要羊毛做什么嗎?”一個突厥人按耐不住的問道。
二樓的李世民同樣豎起了耳朵,他也想知道,溫禾要那么多羊毛做什么。
只見齊松莞爾,吐出了兩個字:“保密。”
突厥人錯愕。
二樓的李世民冷眼橫了過來,隨即輕笑道:“你應該不會對朕說保密吧?!?/p>
“額,不會,怎么會呢,羊毛可用來制作保暖的衣物。”
他話還沒有說完,李世民的眉頭就皺起來了。
不過后者并沒有急著問,而是耐心的聽著。
看他的表情,溫禾就知道他想說什么,笑道:“微臣知道,那羊毛味道很重,而且很難編織成線,但是微臣還是有辦法能夠清洗里面的雜質,這不冬日快要到了嘛。”
李世民目光平平,毫無波瀾。
因為溫禾這段話說了和沒說沒有任何區別。
他當然知道溫禾這豎子有辦法,從他說用羊毛能編織成線,他便知道后世肯定有羊毛做成的衣物。
只是這豎子藏著掖著的,竟然不和朕說時候?
察覺到李世民異樣的目光,溫禾當即猜出了他的心思,笑著解釋道:“陛下,這里面的東西很復雜,我還得先實驗實驗,不過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和你說說?!?/p>
“比如啊,清洗這個羊毛啊,就需要就需要先清洗上面的油脂,這就得用到碳酸鉀和石灰水?!?/p>
“什么甲?”
“碳酸鉀,也就是草木灰。”
“草木灰就草木灰,說什么什么甲?!?/p>
“我的錯,我的錯。”
溫禾無奈抿著嘴。
對一個連化學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古代人,來解釋怎么清除羊毛,原來是這么一件痛苦的事情。
“原來如此。”
待他說完,李世民淡淡的點了點頭。
但溫禾從他那智慧的目光中看出來了,他壓根沒聽懂。
不過若是他聽懂了,那就太恐怖了。
與此同時,樓下的突厥人紛紛上來搶購。
這一次茶葉限購,所以他們擔心,到了最后會買不著。
這可不是賺錢的事,也關系到他們能否接觸到突厥的上層權貴。
若是將茶葉帶回去,日后他們定然會成為那些貴族的座上賓。
“商貿啊?!?/p>
看著下面如此的瘋狂,李世民心中思忖著。
“若是朕重開互市可好?”李世民忽然問了一句。
他是看到了突厥人的財力。
突厥人窮,絕大多數人吃不起飯,甚至還和牲口一樣吃牧草。
但突厥人也很富有,他們擁有大量花不出去的金銀和銅錢,一部分是從大唐擄掠走的。
還有一部分是從西域那邊搶來的。
所以,與其說突厥是一個國家,倒不如說他們就是一群聚集起來的強盜。
“不好?!睖睾袒氐?。
沒等他解釋,李世民笑著點了點頭:“不錯,朕還以為你被眼前的這一幕迷失了眼睛?!?/p>
“突厥如今比大唐強,一個強大的人,不會去購買一個弱小之人的好東西,他們會去搶?!?/p>
這也是為什么,溫禾沒有建議李世民,學習宋朝開榷場。
一來,以大唐的實力完全沒有必要,通過這種懷柔的手段,來鞏固和突厥人的和平。
突厥不是遼國。
可以說北宋時期,宋遼兩國與其說是在和平,不如說是在比爛。
一個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便安于享樂。
另一個覺得自己文治昌盛,不斷內斗。
然后金人在他們兩國的臉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并且將他們都滅了。
二來,互市會牽扯到朝中權貴的利益,若是哪一天大唐要對突厥開戰,一些人定然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出來阻止,甚至是破壞。
所以大唐不需要互市和榷場。
“不過大唐可以考慮商貿。”溫禾突然將話題一轉。
李世民依舊搖著頭:“朕知道你急什么,但還沒到時候,不過朕倒是考慮收取商稅。”
今天溫禾的這一出,讓李世民突然醒悟過來。
這小小的炒茶便有如此巨額的交易,那么那些世家呢?
他們手上掌握著鹽鐵、皮貨、布匹以及大量西域的商隊。
大唐如今只有出關和入關的稅收,但是對于尋常的交易并沒有收取任何的稅務。
“啊?”
溫禾詫異。
他沒想到李世民竟然突然要對那些人動手。
可是他們會同意嗎?
朝廷上三分之二都是他們的人。
“朕知道,他們不會同意,所以朕才需要你將紙和印刷術早日拿出來,相比于錢財,他們更在意文教和土地?!?/p>
李世民淡淡的抿了一口茶,閉目回味著苦澀后帶來的回甘。
一時興起,竟然還作了一首詩。
一旁的高月當即記錄了下來。
不過溫禾此刻卻沒心思品鑒他的詩。
他在回想著李世民剛才的那段話。
文教他知道,紙和印刷術,那土地是什么?
他沉吟了許久,直到樓下那些商人都離開后,他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陛下是要將漚肥納入官賣?”
“還有曲轅犁、鋤車以及筒車,還有如今正在運回來的環王糧種?!?/p>
高啊!
這就等于是把農具、糧種都握在手里了。
“那若是他們私下仿造呢?”溫禾試探的問了一句。
李世民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若是他們觸犯國法,那便不是朕不仁了?!?/p>
他只差沒說抄家滅族了。
若是大唐其他皇帝,哪怕是李淵說這種話,溫禾都覺得是在吹牛。
可這位,可是大唐最強的皇帝,沒有之一。
關隴和士族若是把他當做是楊廣,那就太弱智了。
而且這個時候的關隴和士族已經形成了對立,兩個勢力內部也早就不是鐵板一塊。
李世民只需要拉一批,打一批,分化一批,便可以穩定局勢。
“雖是官賣,但只是以朝廷定價,各家分配去賣,朝廷畢竟不是商戶,不與民爭利?!?/p>
李世民這是等于把那些人的嘴也給堵上了。
溫禾愕然不已。
李世民看著他吃驚的模樣,失笑道:“你有甚好驚愕的,這不都是你教高明的那些學問里的嘛,朕不過學以致用罷了。”
“我那是紙上談兵,真要我來做,我肯定做不好?!?/p>
李二鳳不愧是李二鳳。
前世看的那些里面,那些穿越者把皇帝耍的團團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為什么到他這,感覺老是被李世民震驚了。
望著他一臉苦惱的模樣,李世民不禁解頤,暗自有些得意。
‘這豎子之前教高明的那些事,著實讓朕大為吃驚,如今也讓這豎子震驚一番,算是扯平了。’
不久后,在樓下整理完貨單的齊松上了樓。
“啟稟陛下,小郎君,這是貨單。”
“一萬三千貫?!”
看著上面的數字,李世民手里的茶杯都掉了。
短短的半日,這豎子就賺了這么多?
而這還只是開始。
“不算多,其中有三千貫是給高明和皇后的,還有一部分會送到杭州的茶園給那些采茶工,剩下還要去打點邊境的那些官員,打通走私的道路?!?/p>
溫禾不以為意的將單子收了起來。
一抬頭卻看到李世民那虎視眈眈的目光。
“給高明和皇后三千貫?”
“嗯,之前他給了我一百貫,哦,還有皇后也給了三百貫,算是入股,陛下我就賺點辛苦錢?!?/p>
溫禾知道李世民這是盯上自己這點血汗錢了。
“你這豎子,有這好處,為何不叫上朕,還有你不說是這走私能讓朕獲利嗎?”
李世民瞪圓了雙眸,宛如一副怒目金剛的模樣。
溫禾不忿的反駁道:“之前我是這么說,可不也是您自己瞧不上的嗎?”
“朕!”
李世民愕然,想起之前說過的過的話,他一時啞然。
但隨即他目光一亮,想起一件事。
“高明的錢是朕給的?!?/p>
不要臉啊!
堂堂的大唐皇帝李世民不要臉啊!
“那您去找高明說去,我什么都不知道。”溫禾撇了撇嘴。
面對他的鄙夷,李世民絲毫沒放在心上。
“那就這么決定了,日后茶葉屬于高明的那一份,就送到朕這來,朕體量你,便給你五千貫,算是你說的那什么股?!?/p>
“我謝謝你啊,陛下!”
溫禾幾乎是咬著后槽牙擠出的這句話。
果然做皇帝的,沒一個要臉的。
溫禾一臉不忿,李世民有些哭笑不得,說道。
“行了行了,這股朕不白入,那些邊境的官員,朕會派人幫你去打通,這可是給你省下不少錢了吧?!?/p>
“真的?”
“君子一言。”
“陛下圣明啊,難怪你能成為千古一帝,后世人都以你為榜樣,什么秦始皇、漢武帝、劉邦、劉秀、楊堅的,在你面前簡直不值一……”
“住嘴吧你。”
李世民沒好氣的用手點了一下溫禾。
也就是這豎子沒皮沒臉的這么夸。
不過后世之人,怎么這么喜歡把朕和秦皇漢武一起比較。
朕有那么暴戾嗎?
這豎子夸人也不會夸。
“時辰不早了,去你府里用膳?!?/p>
“額,家里豬不多了?!?/p>
“你個豎子,那豬是青雀養的,朕吃一點怎么了!”
李世民抬起手一巴掌落在溫禾的腦袋上,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一頓午飯,吃的李世民格外的滿意。
只有李泰抱著一只豬腿,嚎啕大哭:“頡利,你死的好香?。 ?/p>
這名字取的,讓李世民拿著藤鞭抽了他好幾下。
幾日后。
溫禾被拽到宮里,和李世民學習刀法。
然后又被后者拽去上朝了。
今天是大朝會,京城的官員都來了。
上朝第一件事,就是為之前會州之戰的人封爵。
苦盡甘來的李靖,終于成了代國公。
而其余國公,都加封了食邑,賞了布匹和錢財、牛羊之類的。
就連溫禾也多了一百五十戶的食邑。
他現在多少食邑來著?
算了,反正他也不在意了。
等朝會結束后,其他人都去恭喜李靖他們,溫禾趁機偷偷摸摸的準備開溜。
要不然一會誰知道會不會被李二抓壯丁去了。
他現在就想回去補個覺。
“溫縣子留步!”
就在他準備走的時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溫禾只當做沒聽見,加快腳步。
可他沒想到,身后的人健步如飛,眨眼功夫竟然就超過了他。
“溫縣子留步?!?/p>
來人看著像是三十多歲,四十出頭的樣子,模樣看著倒是文雅,一副文人的做派。
身上穿著緋色的圓領袍,那就至少是四品以上的官身。
不過這人溫禾沒見過。
“溫縣子真是健步如飛啊,某差點沒追上?!彼麥\笑一聲。
溫禾不禁訕訕,笑道。
“失禮了,在下心里正想著一些事,這才沒聽到郎君的呼喚,不知郎君名姓,找在下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