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鈞駭然色變，他熟讀諸朝史書傳記，從未有聞以族譜抓人之法。

“閹宦，焉敢如此？”

李平安睨了這廝一眼，又吩咐道：“傳令下去，藏匿李氏賊人者，以伙同謀逆論處。主動交出賊人者，賞田百畝！”

管云縣就能收繳三十萬畝田地，相信會有不少百姓，愿意拿李氏族人置換田產。

李光鈞眼前一黑，好在旁邊青年及時攙扶，才沒當場栽倒，劇烈喘了幾口氣。

“安公公，何必欺人太甚，我李家能傳承千年，經歷三朝不倒，底蘊之深非你能預料！”

“還有后手？”

李平安撫了撫潔白無須的下巴，冷聲道：“咱家就在衙門里等著，有什么手段盡管使出來。”

說罷擺擺手，夏公公帶人將李氏族人五花大綁，掛在衙門外旗桿上迎風招展。

縣城里偷摸觀望的百姓，見著高高在上的族長老爺，竟如同死狗般吊著哀嚎晃蕩，心中敬畏逐漸崩塌消散。

再想想自己住著的宅院，琢磨著李家滅族了是好事。

……

李家祖宅焚燒成白地，旁邊縣衙遭了不少殃，落下厚厚一層黑灰。

胥吏差役跪在門口，恭迎安公公入主。

李平安走進前衙正門，看到自縊而死的管云縣令，舌頭伸出雙目瞪圓，模樣甚是駭人。

夏公公解釋道：“這廝姓李名李晉，是李氏旁支族人，武德十二年中舉。”

“拖出去埋了。”

李平安見多了死人，從不覺得兇宅忌諱，坐在太師椅上，看到一張結案不久的卷宗。

大抵是苦主狀告管家孫瑞，強納自家女兒為妾，抗拒不成反遭毆打。

縣令李晉批了十個字：“經查并無強娶，誣告杖十”。

“夏公公，將這廝燒了，骨灰揚了。”李平安做事向來公正不會區別對待任何李氏族人。

約莫一個時辰后。

趙廉來衙門稟報：“大人，兵卒已經收攏歸隊，死傷共計五百三十九人，其中京營七十二人。”

李平安說道：“死的賠二百兩葬喪費，傷的給一百兩湯藥費，活著的領五十兩賞銀。”

二百兩可不是小數目，雖然只是陛下一頓飯，但在鄉下能買二十畝好田。

貧苦人家得了這筆喪葬費，搖身變成吃喝不愁的富農。

趙廉說道：“大人，屬下遣人打探，兵卒少說搜刮了百余兩，運氣好的得了幾百兩，不用再賞賜了。”

“無妨。”

李平安說道：“搶的是搶的，賞的是賞的，左右不過幾萬兩銀子，咱家吃肉就該給兵卒喝湯。”

“遵命。”

趙廉心底愈發欽佩，或許安公公不懂排兵布陣，指揮攻城就是亂哄哄一擁而上，但是只要舍得發餉銀，就能養出會打仗的驕兵悍將。

消息傳出去，衙門外響起震天歡呼聲。

這時候誰敢說半句安公公的壞話，輕則打斷手腳重則亂刀砍死。

到了傍晚。

眾太監來到前衙躬身向安公公行禮。

李平安逐個詢問差事進展：“夏公公，贓銀追繳多少？”

“目前追繳現銀七百萬兩，田產四十五萬畝，各府莊園六十余座，碼頭二十一處，礦山十二座，古玩字畫逾萬件，藏書逾十萬卷……”

夏公公從袖口拿出卷書冊，念誦李氏名下產業，最后解釋道：“這只是李家族產，還有各房私產，恐難以計數！”

李平安說道：“難以計數也要計，內帑空的能跑老鼠，陛下登基三年未建新宮，咱家看著心痛啊！”

夏公公又說道：“大人，有兵卒從墻縫發現暗格，從中搜出一冊五姓姻親譜……”

李平安打斷道：“咱家沒聽過此物，定是讓大火燒沒了。”

夏公公會意，躬身領命。

李平安問道：“康公公，審問的如何了？”

康公公出列道：“李家族人已經招供，受族長李光鈞指使，雇傭鹽幫高手刺殺齊王、欽差。”

李平安滿意點頭：“府城官員、李氏族人俱已招供，鐵證如山，只剩鹽幫尚未歸案。”

鹽幫，準確來說是三府鹽幫，幫主“雪龍王”勾結世家官府，倚仗食重利，籠絡諸多江湖高手，號稱麾下九千幫眾。

當然只是號稱，八成都是掛在鹽幫名下的青皮混混，真正敢打敢拼的正式弟子至多四五百。

趙廉請纓道：“大人，末將愿領三千兵馬，圍剿鹽幫逆賊。”

“此事不急，當下要緊的是捉拿李氏族人。”

李平安不急著圍剿鹽幫，留下個兇手就能繼續查案：“凡是上了族譜的，一個都不能少。”

負責此事的小辰子稟報道：“干爹，李家族譜共計兩千七百余人，今日燒死斬殺五百有余，有二百在京城，另有幾支在其他州府。”

“將松江府抓干凈，其他地界日后再說。”

李平安又問了幾件事，諸如兵器糧草、戰功統計、府兵動向等等，所有事宜處理完畢已經是深夜。

晚間睡后衙臥室，小郎子侍候更衣就寢。

李平安揮手道：“小郎子今兒不用邊上守著了，回屋歇息吧。”

小郎子面色霎時蒼白，噗通跪倒在地：“奴婢服侍不周，還請提督大人責罰。”

李平安說道：“咱家要閉關練功幾日，你去門外守著，誰都不許進來。”

得了安公公使喚，小郎子頓時破涕為笑，咚咚咚磕了幾個頭，躬身退出門外。

此時。

屋內已經空無一人，李平安施展正立無影，輕易穿過數重防護，消失在夜色當中。

離開管云縣向西百余里，有山名三清，乃大雍道門源頭。

據道經記載，張天師自此領悟無上妙法，一夜之間建成三清觀，講道百日后破空飛升而去。

之后歷經數朝變幻，三清觀都是江南道門魁首，與京都附近屢受冊封的白云觀齊名。

千年前傳說真假已不可考，然而江湖公認張天師是先天宗師。

李平安此番來江南，一是查案殺人立功撈錢，二是暗中探查先天之秘。

“陛下待咱家不薄，然而有些事不可不預！”

李平安不愿學干爺爺愚忠，病死冷宮，也不愿似冷公公造反，抄家滅族，宮中真正屹立不倒的唯有魏公公。

成就先天宗師，方才脫離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