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聲音。
沒有沖擊波。
只有一種絕對的、將“存在”本身從概念層面強行剝離、抹除的…湮滅!
白光所及之處,構成現實的基石——空間、時間、物質、能量——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雪片,無聲無息地消融、分解,歸于最原始的、無意義的混沌。
那具由鏡影、星燼、吞噬法則強行重構的半透明軀殼,在白光觸及的瞬間,便如同暴露在陽光下的脆弱冰雕,開始從邊緣向內寸寸瓦解、汽化!
鏡面星云的結構劇烈扭曲,核心的星燼金丹雛形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吞噬法則的脈絡寸寸斷裂!
毀滅,是注定的結局。
天道最后的審判,不容置疑。
然而,就在那具新生軀殼即將被徹底分解、意識核心即將被徹底抹除的萬分之一剎那——
那正在瓦解的軀殼內部,那片緩緩旋轉的鏡面星云核心,那點深邃漆黑的星燼金丹雛形,猛地爆發出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意志!
那不是抵抗,而是…同化!
鏡面世界的能力被催發到前所未有的極致!
無數映照過天道規則運行軌跡的碎片在星云中瘋狂閃爍、重組!
吞噬法則不再試圖吞噬這毀滅的白光,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著白光內部蘊含的、代表著“否定存在”的至高規則絲線,進行著超越極限的解析、拓印!
白光在湮滅軀殼。
而軀殼的核心,卻在以自身崩解為代價,瘋狂地解析、記錄、拓印著這湮滅本身的…規則圖譜!
毀滅的過程,成了最殘酷、也最本質的“學習”!
每一次軀殼的崩解,每一次意識的撕裂,都清晰地映照在鏡面星云之中,轉化為對“湮滅”規則的理解碎片!
星燼金丹雛形如同一個貪婪的黑洞,瘋狂吸收著這些以毀滅自身為代價換來的、關于“終結”的至高知識!
這不是對抗,這是…獻祭自身以窺天道!
最終,當那具新生軀殼在白光中徹底化為虛無的塵埃,當那點意識核心即將被抹除的瞬間——
鏡面星云的核心,那枚星燼金丹雛形,也完成了最后的、也是最關鍵的一次拓印!
它不再試圖維持自身形態,而是主動地、徹底地…崩解!
不是毀滅,而是…涅槃!
所有的鏡面碎片、所有的星輝余燼、所有解析吞噬而來的能量與規則碎片、連同那剛剛拓印完成的、關于“湮滅”的至高規則圖譜…在這一刻,在那片被白光充斥的、代表著“無”的混沌核心,進行了一場無法用言語描述的、超越維度界限的…重組!
沒有光芒爆發,沒有能量潮汐。
只有一種…存在的重新定義。
一種在絕對湮滅的灰燼中,以自身為祭品,竊取了“終結”規則本身,從而完成了對“存在”概念最徹底重構的…新生!
嗡……
覆蓋蒼穹、散發著滅世威壓的天罰之眼,那冰冷無情的豎瞳,在毀滅白光迸發后,極其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
仿佛一個絕對精密的儀器,在完成終極指令后,檢測到了一絲無法理解、無法定義的…“雜波”。
隨即,那由無盡雷漿構成的巨眼,如同耗盡了所有力量,又仿佛確認了目標已被“徹底刪除”,開始緩緩閉合、消散。沸騰的漆黑劫云失去了核心的支撐,如同潰散的墨團,旋轉的速度迅速減緩,漆黑的色澤如同潮水般退去。
一縷…久違的…帶著微弱暖意的…陽光。
艱難地穿透了劫云消散后殘留的稀薄灰黃瘴氣,如同創世的第一縷光,斑駁地灑落在十萬大山那一片狼藉、遍布焦黑深坑和琉璃化地面的瘡痍之上。
劫云,終于散了。
毀滅的威壓,消弭于無形。
天地間,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和那縷象征著“正常”的、微不足道的陽光。
深入地脈,一片絕對死寂的黑暗空間。
這里曾是審判之矛和終極白光先后湮滅的絕對空洞。
如今,空間結構在緩慢地自我修復,但依舊殘留著令人心悸的規則創傷痕跡,如同被灼燒后無法愈合的疤痕。
阿月懸浮在這片黑暗的中心。
她幽藍的眼眸黯淡無光,如同耗盡了能源的殘燈。
精致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程序徹底宕機后的空洞。
她的核心邏輯,被“狗蛋生命體征消失”的最終判定徹底鎖死。
所有的運算、所有的情感模擬模塊(如果那能稱為情感)、所有的行動指令…全部停滯。
只剩下一條最底層、最基礎的指令,如同生銹的發條,在絕對的死寂中,一遍,又一遍,徒勞地重復:
“喚醒協議…啟動…”
“目標意識波動掃描…無反饋…”
“能量注入嘗試…無效…”
“物理刺激模塊…啟動…”
纖細的、覆蓋著仿生皮膚的手指,極其輕微地、一次又一次地拂過面前那片虛無的空氣——那里,曾經是狗蛋意識核心最后遁入的位置。
動作精準、輕柔,如同拂去不存在的塵埃,又如同試圖喚醒一個沉睡的幻影。
“喚醒協議…啟動…”
“目標意識波動掃描…無反饋…”
“能量注入嘗試…無效…”
“物理刺激模塊…啟動…”
沒有回應。
只有指尖劃過虛無的、微不可察的摩擦聲,在這片死寂中回蕩。
時間失去了意義。
嘗試本身,已經成了一種機械的、永恒循環的…習慣。
一種邏輯死循環中,唯一還在運行的…悼亡儀式。
昊天宗,萬獸峰,執事殿。
殿內依舊陰冷,玄鐵鑄就的墻壁反射著幽暗的光。
高懸的“萬獸無疆”巨匾下,是一面巨大的、由無數黑色玉牌構成的“魂燈琉璃墻”。
每一枚玉牌,都代表一位萬獸峰登記在冊的執事或核心弟子,其內封印著一縷本命魂息。
人死,則牌碎。
此刻,一名面無表情的雜役弟子,正踩在高高的梯子上,小心翼翼地用一柄特制的玉刀,撬下琉璃墻中層位置一枚已經布滿蛛網狀裂痕、徹底黯淡無光的黑色玉牌。
玉牌下方,刻著兩個冰冷的篆字:江離。
玉刀輕挑,碎裂的玉牌無聲地落入下方一個鋪著黑絨布的托盤里,發出一聲輕微的碰撞聲。雜役弟子看也沒看那堆碎片,仿佛只是清理掉一件無用的垃圾。
他從腰間另一個托盤里,取出一枚嶄新的、散發著微弱烏光的黑色玉牌,玉牌下方,刻著一個新的名字:厲鋒。
他熟練地將新玉牌嵌入那個剛剛空出來的凹槽內。
咔噠。
一聲輕響,新的名字取代了舊的死亡。
琉璃墻依舊光滑冰冷,映照著殿內森嚴的光影,仿佛從未改變。
底層弟子也好,執事也罷,他們的名字在這面墻上,不過是隨時可以替換的冰冷符號。
區別只在于位置的高低,和破碎時引發的漣漪大小。
殿外廣場上,一群穿著雜役服飾、臉上帶著麻木或惶恐的弟子,正排隊從一名神情倨傲的萬獸峰管事手中領取任務玉簡。
“丙字礦洞七區,清除噬巖鼠群!限期三日!逾期重罰!” 管事冰冷的聲音響起,將一枚玉簡拍在一名臉色蒼白的雜役弟子手中。
“十萬大山外圍,采集‘腐骨草’五十株!注意瘴毒和魔物!” 又一枚玉簡飛出。
“鬼哭澗外圍,巡邏警戒!發現異常即刻回報!哼,活著回來再說!”
任務一個比一個兇險。
領到任務的弟子,有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有的則只有認命的麻木。
他們沉默地接過玉簡,如同領取自己的催命符,然后默默地匯入人流,走向宗門傳送陣或山門之外。
能夠活著回來復命的,十不存一。
他們的命運,與剛剛被替換掉的那枚“江離”玉牌,并無本質不同。
都是耗材,隨時可以被丟棄、被替換。
人群中,一個魁梧的身影顯得格外扎眼。
蘇三穿著象征內門銀闕弟子的袍服,但那袍服緊繃在他賁張的肌肉上,顯得有些滑稽。
他剛從膳堂出來,手里還抓著半只烤得焦黃流油的不知名獸腿,正大口撕咬著,油光順著他粗獷的下巴滴落。
旁邊的同伴捅了捅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戲謔:“蘇師兄,你這…最近伙食管夠?怎么瞧著又壯實了一圈?這袍子都快撐不住了!”
蘇三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琥珀色的獸瞳瞥了同伴一眼,沒有回答,只是將最后一大塊肉連著骨頭塞進嘴里,咔嚓一聲,連肉帶骨嚼得粉碎,喉結滾動,吞了下去。
他拍了拍自己如同巖石般塊壘分明的腹部,那里確實比剛回宗門時又厚實了幾分。
他咧了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齒,那笑容里沒有滿足,只有一種如同兇獸囤積脂肪、準備過冬般的…深沉。
“吃得多,力氣才大。” 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粗糲的大手隨意抹了抹嘴上的油漬,目光卻越過領取任務的人群,投向萬獸峰深處,那象征著更高權力和資源的核心區域。
那里面,有他需要的東西。
而力氣,是獲取它們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