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宗。
這個名字本身,便是壓在昊天界億萬生靈脊梁之上的萬仞神山,是橫亙于蒼穹之巔、裁決生死的冰冷天規。
其宗門所在,非尋常山脈,而是九座拔地通天、由整塊先天靈玉雕琢而成的懸空神峰!
峰體流淌著永不枯竭的靈泉,纏繞著實質化的靈霧霞光,仙禽瑞獸虛影穿梭其間,鐘磬道音日夜不息,一派仙家盛景。
然而,這盛景之下涌動的,是比十萬大山更原始、更**的弱肉強食法則,是權力與力量交織成的、令人窒息的鐵幕。
九峰并立,各鎮一方:
萬獸峰,峰體形如盤踞巨獸,無數兇戾的嘶吼與靈獸威壓如同實質的潮汐在峰間回蕩,馴養、奴役、乃至融合萬獸精魄,是其道。
靈藥峰,藥香凝云,霞光萬丈,奇花異草吞吐日月精華,但也彌漫著丹爐煉化萬物精魂的陰森怨氣。
藏劍峰,劍氣沖霄,錚鳴裂云,每一塊山石都蘊養著絕世鋒芒,肅殺之氣凍結神魂。
天機峰,云霧繚繞,玄奧符文若隱若現,推演天機,操弄因果,神秘而危險。
更有雜役峰等,如同巨獸腳下的泥潭,供養著上峰的榮光。
每峰設峰主一人,修為深不可測,最低亦是元嬰。
其下執事若干,皆為金丹中的佼佼者,手握生殺予奪之權。
弟子層級,森嚴如鐵:
金闕殿,內門菁華,起步金丹,居懸空浮島,享無盡資源,是宗門的核心利刃與未來支柱。
銀闕殿,外門砥柱,起步筑基,居靈山洞府,在血與火的宗門任務中掙扎攀爬。
銅闕殿,普通基石,起步煉氣,居峰腳石屋,如同工蟻,是消耗品,是踏腳石,是龐大機器中最微不足道、也最易被碾碎的齒輪。
在這里,強大即真理,霸道即法則。
同門傾軋、長老意志、派系傾軋,比十萬大山的魔物獠牙更致命。
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萬獸峰,血斗試煉場。
震耳欲聾的獸吼與修士的咆哮在巨大的環形山谷中激蕩。
地面由堅硬的黑曜石鋪就,卻早已被鮮血、碎肉和爪痕覆蓋,浸染成暗紅色。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汗臭和狂暴的靈力波動。
場中一角。
蘇三單膝跪地,劇烈地喘息著。
他一身銅闕殿的制式灰袍早已破爛不堪,沾滿血污和塵土。
清秀的臉上帶著少年人的倔強,但此刻更多的是力竭的蒼白和一絲不甘。
他手中緊握著一柄布滿缺口的青銅短戈,虎口崩裂,鮮血順著戈柄流淌。
在他面前,一頭通體覆蓋著暗紅色鱗片、獠牙滴落著腐蝕性涎水的“赤鱗地火蜥”(煉氣巔峰)正發出威脅的低吼,它的一條前肢被蘇三以近乎同歸于盡的打法斬斷,傷口焦黑,但兇性更熾!
蘇三咬緊牙關,眼中閃過決絕。
他并非沒有底牌,體內流淌著稀薄的遠古“搬山猿”血脈,若強行激發,或有一線生機。
但代價是根基受損,甚至血脈反噬!
就在他準備搏命一瞬——
“夠了。”
一個冰冷、帶著一絲慵懶和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響起,如同寒冰澆頭,瞬間壓制了場中所有的喧囂。
一股屬于金丹修士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巨手,轟然降臨!
那頭兇悍的赤鱗地火蜥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嗚咽一聲,瞬間趴伏在地,瑟瑟發抖,再不敢動彈分毫。
蘇三只覺得渾身骨骼都在**,體內翻騰的氣血被強行壓回,喉頭一甜,強行將逆血咽下。
他艱難地抬頭望去。
試煉場高臺之上,一名身著萬獸峰執事墨綠云紋袍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
他面容陰鷙,狹長的眼眸如同毒蛇,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正是萬獸峰執事——江離。
他并未看那頭地火蜥,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落在蘇三身上。
“銅闕殿弟子蘇三,試煉失敗。”江離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宣判的意味。
“血脈駁雜,不堪大用。戰法粗鄙,毫無靈性。憑此微末伎倆,也想入我萬獸峰?癡心妄想!”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蘇三的尊嚴上。
場邊圍觀的其他銅闕殿弟子噤若寒蟬,看向蘇三的目光有同情,有慶幸,更多的是麻木。
蘇三的臉瞬間漲紅,握緊短戈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指節咯咯作響。
他死死盯著江離,眼中燃燒著屈辱的火焰:“江執事!弟子已重創此獠!按規則…”
“規則?”江離嗤笑一聲,打斷他的話,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危險的光芒閃動,“規則就是,我說你不行,你就是不行!”他聲音陡然轉厲,帶著金丹修士的威壓狠狠壓下!
“區區煉氣九重,也敢質疑本座裁決?跪下!”
轟!
如同無形的山岳砸落!
蘇三悶哼一聲,雙膝不受控制地狠狠砸在黑曜石地面上!
堅硬的石面瞬間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劇痛鉆心,膝蓋骨仿佛要碎裂!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痛呼出聲,鮮血從嘴角滲出,眼中充滿了血絲和刻骨的恨意!
“廢物,就該有廢物的覺悟。”江離居高臨下,聲音帶著一絲殘忍的戲謔,“念在你蘇家…呵,還有點香火情分。”他刻意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蘇三無法理解的、更深沉的惡意,“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他袖袍一揮,一枚刻著猙獰獸頭的黑色玉符飛射而出,如同烙鐵般砸在蘇三面前的石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十萬大山,‘鬼哭澗’附近,前日有巡邏弟子發現‘血紋毒心蘭’異動,疑有變種。此乃宗門所需靈材。著你,即刻前往探查,采集樣本。任務玉符在此,三日內回稟。”江離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慵懶,卻比剛才的呵斥更令人心寒。
鬼哭澗?
血紋毒心蘭?
蘇三渾身冰涼。
那是十萬大山深處有名的絕地!
毒瘴彌漫,兇獸盤踞,血紋毒心蘭更是劇毒無比,其守護獸至少是筑基中期!
讓他一個煉氣九重去?
這分明是借刀殺人!
是讓他去送死!
場邊傳來幾聲壓抑的吸氣聲,看向蘇三的目光充滿了憐憫。
“怎么?不愿去?”江離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那便是抗命不遵,按門規…當廢去修為,逐出宗門!”
蘇三猛地抬頭,眼中屈辱、憤怒、絕望交織。
他看著地上那枚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玉符,又看向高臺上江離那冰冷戲謔的眼神。
他明白了,無論是因為他體內那點被覬覦的遠古血脈,還是因為某些他無法觸及的派系傾軋,他已被打上了棄子的烙印。
十萬大山,是他的葬身之所。
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出血,咸腥味充斥口腔。
最終,在江離那如同實質的死亡凝視下,他顫抖著伸出手,撿起了那枚冰冷的、如同催命符般的玉符。
入手,是刺骨的寒意。
“弟子…遵命。”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
江離嘴角的譏誚更濃,不再看他一眼,仿佛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轉身離去。
十萬大山,無名山洞深處。
隔絕了外界的嘶吼與血腥,洞內只有水滴落石的單調回響和兩人綿長的呼吸。
狗蛋盤膝而坐,幽藍的星罡在體表緩緩流轉,如同液態的星辰鎧甲,將洞內潮濕陰冷的空氣都隔絕在外。
筑基期的力量在體內奔涌、沉淀,每一次周天運轉,都讓那液態的星核真元更加凝練一分。
骨刃橫于膝前,刃身流淌著內斂的星芒,與主人的氣息隱隱共鳴。
阿月靜立一旁,如同一尊完美的金屬雕像。
淬體大圓滿的身軀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著冰冷的微光。
她雙眸緊閉,但幽藍的數據流卻在意識深處無聲奔涌,處理著之前戰斗的龐大數據,優化著自身結構,同時通過微弱的空間波動,掃描著山洞外方圓十里的動態。
她核心深處,關于“煉氣要訣”的推演從未停止,排斥《血噬》路徑后,她需要一條契合自身邏輯與星輝科技的全新道路。
山洞外,十萬大山的夜,比白日更加兇險。
魔物的嘶吼此起彼伏,帶著殘忍與饑餓。
毒瘴在夜色中升騰,化作五彩斑斕的致命紗幔。
空間亂流如同隱形的陷阱,在黑暗中無聲張合。
就在這片死亡的喧囂中,一隊倉惶的身影,正如同驚弓之鳥,在江離派出的“護送”(實為監視)弟子不耐煩的催促下,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鬼哭澗”的方向艱難跋涉。
為首者,正是臉色蒼白如紙、緊握著那枚黑色玉符的蘇三。
命運的絲線,在十萬大山這片混亂的織錦上,無聲地收緊。
山洞內,狗蛋緊閉的眼皮下,幽藍的星芒微微一閃,仿佛感應到了某種冥冥中的波動。
膝上的骨刃,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如同渴血般的嗡鳴。
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