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shù)…”洛錦溪輕聲吟誦,細細品味著詞中意境。
時夜柳同樣沉浸其中,卻比洛錦溪感受更深。
作為謝恒的妻子,謝家的媳婦,她雖有一定自由,卻始終被困在這深宅大院之中。
唯一能稱得上摯友的,只有嫁入謝家前就相識的洛錦溪。
那些來來往往的賓客,終究只是過客,表面上是備受尊重的謝家長媳,實際上卻被限制著與人交往。
文泰宇一邊品詞一邊贊嘆:“無論是詩還是詞,陳公子的文采總是令人嘆服!”
“只是這首詞的意境,似乎與謝大公子不太相符。”慕容衡敏銳地察覺到,這首詞更像是寫給時夜柳而非謝恒的。
謝興朝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既然大哥都這么說了,那我也不便多言。”
他自然明白陳洛的用意。
這時,謝家管事前來提醒:“大公子、三公子,宴席即將開始,老爺請您們盡快入座。諸位貴客也請移步用席。”
謝恒微微點頭:“知道了。陳公子,郡主,請!”
陳洛與洛錦溪一同入座,他們和文泰宇等人被安排在靠近主家的席位,是真正意義上的貴客。
宴席間,謝天磊高舉酒盞,向滿座賓客致謝,那副姿態(tài)儼然將自己當成了壽宴的真正主人。
而今日真正的主角謝恒只是靜坐一旁,沉默不語,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位大公子對這般場合的厭煩。
“諸位今日能來參加恒兒的生辰宴,是謝某的榮幸,在此敬諸位一杯!”謝天磊仰頭飲盡杯中酒,又繼續(xù)道:“想必諸位都清楚,我謝家在帝京立足已近百年。到了謝某這一代,謝家比往昔更加興盛。”
說到此處,他忽然停頓,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謝恒:“只可惜…天妒我謝家,奪走了恒兒本該健全的身子!”
原本熱鬧的宴席瞬間鴉雀無聲。
在座眾人都明白謝天磊這番話的弦外之音,哪里是什么天妒,分明是謝家手伸得太長,野心太大,這才遭了報應(yīng)。
而這報應(yīng),恰恰落在了謝恒身上。
可謝天磊似乎將這一切,都歸咎于朝廷。
“諸位,謝某覺得時機已然成熟!大業(yè)將成!”謝天磊高聲宣布,聲音在廳堂內(nèi)回蕩。
文泰宇眉頭微皺,壓低聲音問道:“謝老爺子此言何意?”
“文先生,謝老爺子的意思已經(jīng)十分明確。”陳洛冷靜分析道,“今日到場之人都是謝家的心腹。為謝恒舉辦壽宴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逼在場眾人表態(tài)支持。”
謝天磊這是要利用親生兒子的壽宴來逼宮。
今日到場的多為朝廷要員,若他們集體倒戈,大寧江山恐怕就要易主。
“那謝家為何要請我們來?”文泰宇突然想到什么,臉色一變,“莫非是覺得我們這些文人不過問朝政,即便謝家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我們也會保持沉默?”
“文老,現(xiàn)在想來,我們真該學柳老那樣避而不來才是!”慕容衡長嘆一聲。
他們二人與柳河元同為先帝時期的老臣。
當年雖未成就大儒之名,卻深得先帝信任,被委以傳承大寧文脈的重任。
先帝駕崩后,女帝玄若離繼位,他們依舊恪守先帝遺志,將大寧文教發(fā)揚光大。
玄若離也投桃報李,讓他們成為當朝文壇泰斗。
“未必如此。”陳洛輕笑道,“說不定謝家是要請二位先生將謝家的‘豐功偉績’載入史冊,好讓后人傳頌?zāi)兀俊?/p>
文泰宇冷哼一聲:“癡心妄想!此等謀逆之事,后人只會唾罵,何來傳頌之說?”
“二位先生無需擔憂,陛下早知謝家心懷不軌,此次派我送來賀禮前已做好萬全準備。”洛錦溪適時開口。
女帝雖已有所防備,但陳洛認為謝家不會選擇今日逼宮。
眼下這場壽宴更像是誓師大會,到場的只有被謝家收買的朝中官員,各州府要員均未能出席。
若真要造反,必定會等所有人馬到齊。
但更讓陳洛在意的是時夜柳的提醒,今日這場鴻門宴,謝家真正的目標是他。
陳洛掃了眼桌上幾乎未動的珍饈美味,率先舉箸:“事已至此,不如先用膳。”
待確認文泰宇和慕容衡食用無礙后,他才放心動筷。
洛錦溪察覺異樣,低聲詢問:“你擔心謝家在膳食中下毒?”
“不會。”陳洛搖頭,“謝家沒那么蠢。”
為殺他一人而在酒菜中下毒,遭殃的絕不止他一個。
席間眾人皆興致缺缺,唯獨陳洛大快朵頤。
洛錦溪不由掩唇輕笑:“公子胃口倒好。”
“來都來了。”陳洛邊吃邊答,“不吃飽豈不辜負這一桌佳肴?”
雖然他送的賀禮只是百花香的香水,但既然禮都送了,哪有不吃飽的道理?
陳洛吃到九成飽時,忽然注意到謝恒與謝天磊低聲交談了幾句,隨后便讓時夜柳推著自己離開了宴席。
壽宴的主角提前離席,本應(yīng)讓人覺得蹊蹺,可在場的除了他們這一桌,其余都是謝家的心腹,自然無人覺得奇怪。
陳洛原本沒打算離席,可方才時夜柳朝他這邊投來一瞥。
那眼神里滿是悲涼與訣別之意,讓他心頭驟然一緊。
洛錦溪見他突然起身,關(guān)切地問道:“公子要去哪兒?”
“郡主見諒,人有三急,我得去行個方便!”
謝興朝那邊也察覺到他離席,立刻與謝天磊交換了一個眼神:“父親,我去去就回。”
謝天磊微微頷首:“去吧,手腳利落些,還有……你大哥那邊也攔著點。”
謝興朝點頭,起身跟了出去。
陳洛先是向謝家下人詢問了茅廁的位置,隨后裝出一副內(nèi)急的模樣,快步朝茅廁跑去。
謝興朝跟出來后,半信半疑地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陳洛出來。
不耐煩的他只得吩咐下人繼續(xù)盯著,若是陳洛出來后沒有返回宴席,而是在府中逗留,就立即通知他。
交代完后,謝興朝便先行回到宴席上。
躲在茅廁里的陳洛透過門縫確認謝興朝已經(jīng)離開,隨即朝外面盯梢的下人招手:“沒紙了,給我拿點紙來!”
當下人遞來草紙時,陳洛一把將人拽進茅廁:“對不住了,雖然地方不太雅觀,還有點臭,但得委屈你睡一會兒。”
得益于池涵商的特別訓練,雖然沒學到什么高深武功,但陳洛的力氣確實比從前大了不少。
謝府規(guī)模不輸相府,陳洛只能挨個房間搜尋,遇到謝家仆役就立即躲藏。
終于,在一間廂房外,他聽到了謝恒的聲音:“你我雖做了這么多年名義夫妻,但終究夫妻一場。”
“現(xiàn)在離開,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