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跟車來到醫院，指揮老人們下車。

一轉身給司機塞了一包煙：“師傅辛苦了，接下來我自己能處理，您要不先到招待所歇歇，明天我們請您吃頓飯?！?/p>

司機搖頭擺手：“別了，我可不敢留下來，省得你領導又揪著我罵，我連夜回去吧?！?/p>

秦楓微微彎著腰，賠笑道：“我們領導是個直性子，他不是真的怪您，您別往心里去?！?/p>

“哪能呢?！彼緳C把拿了一根煙，剩下的塞進口袋里，心情因為秦楓一句話好轉。

杜明凱級別高，他罵幾句，自己這個小司機受著就是，秦楓這幾句話，分明是把他的身份抬了抬，他心里舒坦。

“小秦對吧，要不我多留一會兒，等這些人檢查完了，給你送到地方去。”

“不用?！鼻貤飨胍膊幌刖途芙^：“哪好意思麻煩您，您快點出發吧，不然天黑了路不好走?！?/p>

司機也不怎么想留下來，秦楓一說他就不推辭，寒暄幾句開車走人。

秦楓回頭看著一群老人：“快進去檢查，別耽誤醫生下班?！?/p>

說罷帶頭往里走，其中一個老人哼了一聲：“嫌棄我們有病毒，有本事把我們圈起來等死?！?/p>

“得了，你個糟老頭少說幾句?！?/p>

一群人進了醫院，秦楓領著他們在走廊里排隊。

“椅子不夠，讓身體虛的坐著，其他人站一會兒，輪著跟我去看醫生。”

說完隨手抓住一個老人，帶著他走進診室。

“坐下，身體有什么不舒服都給醫生說說，我聽到你咳嗽了，咳了多久……”

一個老人看完病，拿著醫生紙走出來，接著是下一個，秦楓就在診室里站著，直到最后一個老人看完醫生。

他朝醫生鞠了一躬，又張羅著帶人去輸液拿藥。

天色已經暗下來，輸液區坐滿了老頭子老太太，這群老人家吃了那么多苦，個人素質還是沒降低，在公共地方說話都是壓著聲音的。

四周很安靜，秦楓站在角落里，能聽到自己肚子打鼓的聲音。

方文東三人提著大包小包走進來：“小秦，快來吃飯?！?/p>

秦楓中途出去找公用電話亭給設計院打了電話，讓方文東三人給他送飯。

三人一下班就往食堂跑，打了飯以后趕過來，現在飯菜還是熱的。

除了給秦楓的飯菜，還有十幾個大餅，秦楓讓三人給老人一人發一個，自己靠在墻邊打開飯盒。

菜色很豐盛，都是秦楓喜歡吃的，他算了算錢，從兜里掏出錢和票給方文東。

方文東擺手拒絕：“不用，這一頓算我請客?！?/p>

秦楓從里面抽出一毛錢收回口袋里，剩下的還是塞給方文東：“我的飯算你請客，其他算我的?！?/p>

方文東沒有推辭，也不數錢，直接塞進兜里。

“小秦，我們把局里兩輛公車都借來了，等會把人全部拉走?！?/p>

秦楓很快把飯菜吃完，抬頭看了眼，有幾個老人還在吊水，至少要等半個小時。

他對方文東說：“你們先把孫蕊送回去吧，一個姑娘家的，天黑了早點回家?！?/p>

方文東點頭，孫蕊也沒反對，李豐收想了想說：“用不上兩個人，我留下來幫忙?！?/p>

留下來也就一個等字，李豐收搶著幫秦楓洗了飯盒，回來看到沒座位，干脆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盤腿坐著。

秦楓坐到他身邊，兩人先是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李豐收靈機一動，掏出筆記本。

“小秦，我有點知識不懂，能請教你嗎？”

“行啊。”秦楓接過他的筆記本。

李豐收在心里哈哈大笑，方文東、孫蕊，你們沒想到吧，我李豐收吃上小灶了！

方文東回來沒多久，所有人都輸完液。

秦楓從地上站起來，捶了幾下發麻的雙腿：“都把東西帶上，尤其是醫院開的藥，別弄丟了?！?/p>

老人們每人提著一袋藥，跟在秦楓三人身后走出醫院。

“老康，你什么毛病？”

輸液區太安靜，老人們沒說話，這時走在路上，他們才小聲交流。

老康也壓低聲音回答：“原來是小毛病，剛剛輸了液，現在好多了。”

他咳嗽了兩個月，以為自己得了絕癥，最近已經琢磨著寫遺書，走進診室時，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會從醫生的口中聽到不好的消息。

卻沒想到居然只是感冒沒好全留下的尾巴，吊了一瓶水就感覺到身體舒服了不少。

他抬頭看走在最前面的秦楓，神色復雜道：“這個小年輕，不知道抱了什么心思?！?/p>

旁邊的老友說：“什么心事，一會兒就知道。”

建設局兩輛公車都是七座，理論上是不夠坐的，實際上嘛，只要能塞進去，多少人都能載。

十八個人兩輛車，老頭們身體瘦弱，九個人一輛車一點都不覺得擁擠。

方文東和李豐收當司機，把十五個老人送到挖掘機廠的工地旁，這里有一排木屋，是施工隊的臨時宿舍。

施工隊連夜開工，住宿舍距離工地有點距離，雖然能聽見聲音，不過大致上不影響睡眠。

十幾個老人站在木屋前不敢動。

方文東也是第一次來這里，他湊到秦楓耳邊悄悄問：“小秦，給這些臭老九住這么好的房子，是不是不太好？”

“沒辦法?！鼻貤鳠o奈攤手：“原本是給施工隊住的，結果弄錯了人數，蓋多了，我已經找杜廠長匯報過，杜廠長也覺得沒必要專門給他們蓋房，就住這里算了?！?/p>

方文東認同地點頭：“也對，就算蓋牛棚也要花人力物力?！?/p>

秦楓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李豐收：“今天麻煩你們了，你們把車子開回去就回家，不用管我。”

方文東這狗腿子立即說：“我等你一起吧，把你送回家再去還車。”

秦楓搖頭：“不用，我自行車就在工地上，我自己回家?！?/p>

方文東和李豐收于是先走了。

秦楓越過老人們，推開其中一間木屋的門：“四個人一間，自己分配，快進來。”

老康膽子大，頭一個走出來，跟著秦楓進屋，才走到門口，就被迎面而來的暖氣糊了一臉。

他瞇了瞇眼，看清楚屋里的場景，驚得張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