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林擠開秦楓，坐在電腦前，瞇著眼睛看圖紙。

他年紀大了，盯著電腦屏幕的光，沒多久就覺得眼睛泛酸。

秦楓把自己手繪的簡圖遞過去：“薛老師，我這里有簡圖。”

薛景林擺手：“不用。”

簡圖比不上電腦上的圖，薛景林寧愿忍著眼睛痛，也要看詳細的圖紙。

看完以后，他問道：“秦楓，這是你自己畫的嗎？”

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問這個問題，項目組里能夠熟練用電腦繪圖的人，只有秦楓一個。

秦楓說：“是我畫的。”

薛景林長長呼出一口氣：“我有幸見過國外知名設計師用拼接技術畫的設計圖，現(xiàn)在回想起來，居然比不上你的設計。”

秦楓一臉錯愕：“薛老師，您過譽了。”

薛景林轉(zhuǎn)而說：“你是不是還不放棄？”

秦楓并不隱瞞，正色道：“我始終覺得采用拼接技術更好，從設計師的角度，設計的空間更大，從施工隊的角度，工人的安全更有保障，并且能加快施工進度。”

薛景林臉上布滿惋惜，一聲無奈的嘆息里充滿了酸楚。

他又何嘗不知道，技術革新帶來的行業(yè)發(fā)展，這還不是一錘子買賣，只要這一次成了，往后國內(nèi)的路橋建造技術將會飛速發(fā)展。

只可惜……

“我們的國家還是不夠強大，等我們再強大一點，也許這張設計圖就有用武之地了。”

秦楓聽他一聲嘆息，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他那個年代，華國的橋梁設計建造技術遙遙領先于全世界，但現(xiàn)在不是，現(xiàn)在國內(nèi)的橋梁工作者還在艱苦地摸索。

秦楓還是不甘心。

“薛老師，我還是想爭取一次。”

“我舅舅在機械總院入職，這么多年來因為我的專業(yè)，他一直在研究建筑行業(yè)的機械，我相信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他能研發(fā)出架橋機。”

薛景林抬手制止：“別說了，問題不僅僅在這里。”

秦楓話說得更快：“設計圖有了，混凝土生產(chǎn)技術也提高了，剩下的只有預算，只要增加預算建預制場，問題就能全部解決。”

薛景林繃直了嘴角，閉口不言。

秦楓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設計圖不是最難辦的，架橋機和混凝土也不是，預算才是。

薛景林起身，右手搭在秦楓肩膀上：“回去洗個臉，然后吃早餐。”

說完他先走出課室，秦楓還是坐著不動，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cè)，天色徹底亮了以后，他關上電腦，往校長室走去。

……

林朝陽在家里收拾行李，院子里傳來砰砰砰的拍門聲。

“是誰？”他走出去開門。

機械總院的同事付永祥竄了進來：“朝陽，聽說你拒絕了汽車廠倉庫自動化改造的項目？”

林朝陽仔細看了看院門：“你下次敲門小心點，別把我門敲壞了。”

付永祥心急如焚：“你快回答，是還是不是？”

林朝陽淡定回答：“是。”

“你是不是瘋了？”

他和林朝陽不僅是同事，還是同班同學，一起學習現(xiàn)在又一起工作，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京市汽車廠的倉庫自動化改造是香餑餑，多少人爭著搶著要進項目組。

林朝陽倒是好，原本被選上了，結(jié)果突然發(fā)神經(jīng)自己把名額讓出來。

“我真是看不懂你，你說你圖什么？”

林朝陽只是笑了笑：“我申請了新項目，研發(fā)架橋機，領導已經(jīng)批準了，還給我申請了經(jīng)費。”

“架橋機？”付永祥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光從這個名字就能猜到真相。

“聽起來和建筑相關，是為了你的外甥？”

林朝陽點點頭。

付永祥恍然大悟：“我說呢，你昨天接了個電話，馬上就去找領導讓名額，原來是為了你外甥。”

林朝陽上學時就喜歡把他外甥掛在嘴邊，全班同學都知道他有個在建筑系讀書的外甥。

“但是你這不劃算。”付永祥郁悶道：“我知道你們舅甥關系好，但是你要為自己的前途著想。”

林朝陽面帶微笑：“做什么項目都是一樣，要是架橋機研發(fā)出來了，我也很有前途。”

“這怎么能一樣，你那架橋機項目就你一個人，聽說經(jīng)費才幾千塊，猴年馬月才能研發(fā)出來，你都快40了，還能有幾年時間耽誤？”

付永祥完全無法認同林朝陽的做法，恨鐵不成鋼地勸說。

林朝陽鐵了心，他沒說小楓已經(jīng)給了他架橋機的資料，研發(fā)過程并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么困難。

這些年來小楓時不時就給他一些機械設備的學習資料，有的小楓自己都不懂。

他猜到小楓身上藏了秘密，他沒有聲張，甚至連金素珍都沒告訴。

“我心里有數(shù)，你不了解我外甥，他很獨立，只要自己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會麻煩別人，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找我?guī)兔Α！?/p>

付永祥拉著一張臭臉：“行，我就知道勸不動你，我走了。”

把付永祥送走，林朝陽回屋繼續(xù)收拾行李。

京市不是研發(fā)架橋機的好地方。

他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曾經(jīng)的慶溪縣挖掘機廠，現(xiàn)在已經(jīng)更名為慶溪重工集團。

論生產(chǎn)大型機械的實力，慶溪重工在全國范圍內(nèi)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他們有寬敞的生產(chǎn)車間，有生產(chǎn)經(jīng)驗，更重要的是，林朝陽在其中有人脈。

次日一早，林朝陽帶著行李和領導給的幾千塊研究經(jīng)費來到火車站，在候車大廳里等待上車。

付永祥喘著粗氣跑過來：“累死我了，還好趕上了。”

“你來給我送行？”林朝陽很高興：“謝謝了，兄弟。”

付永祥拍了拍自己的行李箱：“誰給你送行了，我和你一起走。”

“什么？”林朝陽瞪大眼睛。

付永祥又展示了自己的車票：“反正我也沒進去汽車廠的項目，總院里也沒幾個熟悉的人，不如跟你去東北。”

林朝陽既感動又愧疚：“你不用這樣。”

付永祥提起行李箱催促：“領導都已經(jīng)批了，我也沒回頭路，走吧，可以上車了。”

林朝陽連忙提行李跟上，在心里向付永祥保證，這一趟去東北，絕對不會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