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久久沒有說話，他身邊坐著的一位老人顫顫巍巍站起來。

“我說。”

趙虎大驚，猛地站起來：“九大爺，您別說話，坐下。”

九大爺神色悲愴，對趙虎搖頭：“阿虎，這是我們老一輩犯的錯，和你們年輕人沒關系，你們沒必要被我們連累。”

趙虎悶著聲：“咱們一個村子的人，說什么連累不連累，何況豬肉大家都吃了。”

九大爺拄著拐杖走向秦楓：“同志，是不是我們老實交代，就能既往不咎？”

秦楓立馬從高凳上下來：“我不能保證。”

九大爺嘆了一聲，還是說：“那兩頭豬是我們從黑市上買來的，至于買豬的錢，是從地里挖出來的。”

秦楓扶他坐下，他絮絮叨叨說起往事。

趙家屯是真的窮，比龍灣村窮許多，那個年代村里人連溫飽都解決不了，老人接連病死餓死，小孩瘦骨如柴，女人生了孩子連奶水都沒有。

這時有個村民挖樹根時挖出來兩塊金條，交給了大隊里，老人們看出來了，那是民國時期的小黃魚。

他們理應把小黃魚上交，但那時，太難熬了，老人們商量過后，決定隱瞞這件事，又派了幾個青壯年拿著小黃魚去黑市賣糧食。

兩條小黃魚，買了兩袋米兩頭豬，米悄悄分下去，豬也宰了吃，給大家補營養。

九大爺訕訕看了龍灣村的人一眼：“誰知道那是你們的豬，我們可是冒著風險買回來，不可能還給你們。”

龍灣村的老人很激動：“胡說八道，我們根本沒把豬賣去黑市。”

九大爺也激動，豎起三根手指：“我對天發誓，豬是我們買來的，不是偷你們的。”

“大家冷靜一點。”秦楓出來打圓場，他看向龍灣村人：“你們仔細想想，那段時間里，村里有沒有來陌生人？”

胡強撇了下嘴：“咱們這犄角旮旯，能有什么人來。”

不過他也不敢說死，畢竟十六年前，他才是個十來歲的小屁孩。

“等一下，好像真的有人來過。”龍灣村一個老太太突然說話，勾起了不少人的回憶。

十六年前丟豬的那段時間，確實有陌生人來過龍灣村，陌生人手里有介紹信，是縣工廠的職工，出差途經龍灣村，借住了一晚。

趙虎福至心靈，問道：“你們記不記得那個人的樣貌？”

雙方各自回憶，真就對上了，到龍灣村借住的人，和黑市上賣豬給趙家屯的是同一個人。

兩村的村民全都憋紅了臉，他們的怒火像火山爆發，連路邊的積雪都要被烤化。

秦楓靜靜地聽他們罵了十幾分鐘偷豬賊，終于出言制止。

“好了，真相大白，龍灣村沒錯，趙家屯也沒錯，不過是誤會一場，從今天開始，大家都向前看。”

趙虎問：“小同志，你說一說，咱們這個情況，能被寬恕嗎？”

秦楓覺得問題不大：“應該沒問題。”

趙家屯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氣，接著安靜下來，他們比龍灣村窮，更希望搬遷，住進政府出錢蓋的新房子。

龍灣村的人也想搬。

秦楓適時說：“其他的矛盾都是小事，搬遷才是大事，咱們要不現在就去看看地皮？”

縣政府批給兩村搬遷的地方不遠，走路不到半個小時，兩個村子的人都單獨來看過，卻是第一次一起來。

秦楓指著地皮向他們解釋。

“慶延公路修好以后，你們這里也修條路通過去，交通便利，方圓幾里就你們一個村子，以后建加油站供銷社，肯定建在你們村，公路上要拉電線裝路燈，你們村也跟著通電了……”

兩個村子的人心潮澎湃。

他們之前就想著搬遷能住新房子，沒想到還有這么多好處。

胡強第一個點頭：“搬，我們龍灣村同意搬。”

趙虎緊跟著說：“我們趙家屯聽從縣政府安排，也搬。”

秦楓握住兩人的手：“我代表縣政府感謝你們的理解，要不咱們現在就去把事情落實了？”

“去去去，現在就去。”村民們起哄。

誤會解開了，他們比秦楓更著急落實。

建設局的科長趕來時，胡強和趙虎，還有兩村的村長村支書正在公社辦公室里喝茶。

胡強和趙虎一人坐一邊不說話，村長和村支書已經聊起來了，上了年紀的人喜歡憶往昔，誤會解開后，又想起從前兩村親密無間的時候。

秦楓笑吟吟走過來：“吳科長，沒想到居然是您親自來了。”

“行啊，你。”吳科長捶了秦楓一把：“這鬼見愁任務都被你解決了。”

秦楓謙虛道：“都是村民們善解人意。”

吳科長心里呵呵，他又不是沒來過這里，上次來的時候，兩個村子的人獵槍都架上了，嚇得他屁滾尿流。

這次再來，看到兩個村子的人，尤其是兩位年輕力壯的大隊長，吳科長心里還有點犯慫。

“那個，我們現在就開始走流程？”

胡強揮手：“行，快點開始，辦完了還要回去上工。”

接下來沒秦楓的事，和吳科長交接以后，他麻溜地回縣城。

徐所長毫無形象地哈哈大笑：“小秦，你果然是我座下一員猛將，這么棘手的事情都被你解決了。”

秦楓笑了笑，這筆烏龍賬其實只要把兩村人湊在一起談一談，很快就解決，難點只在于怎么讓兩村的村民心平氣和坐下來和談。

他覺得自己的優勢是年輕，胡強和趙虎看似野蠻，實則都不是壞人，沒刁難小輩。

匯報完工作，秦楓就想去工地看看。

徐所長揮手：“去吧，過完年后你就去進修。”

到了工地，秦楓才知道林朝陽和許賀年已經回來了。

林朝陽見到秦楓，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他悄悄在秦楓耳邊說：“小楓，剛剛杜廠長找過我，說讓我當挖掘機廠的副廠長。”

“副廠長？”秦楓有些意外。

林朝陽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掛名的，我主要還是管技術這一塊。”

廠長是國營農場總局的人，副廠長就該是慶溪縣的人，杜明凱推薦了林朝陽。

縣里暫時沒有合適人選，便同意了杜明凱的推薦。

“還有一件事。”林朝陽又說：“廠里希望我帶幾個徒弟。”說罷他小心翼翼看了秦楓一眼。

帶徒弟，意味著要把技術核心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