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壽宴過去三天了，楊世民仍覺得臉頰肌肉發酸——那天的假笑實在耗盡了全部面部表情。

“楊醫官，這味藥配比不對吧？“

一個溫潤的聲音將楊世民從回憶中拉回。他抬頭，看見一位看似四十出頭的醫官站在藥柜前，手中拿著他剛配好的藥方。這人眉目清秀，舉手投足間透著超乎年齡的沉穩。

“孫醫佐有何高見？“楊世民認出了這位太醫署同僚。

“白芷用量過多，恐傷脾胃。“孫醫官指著藥方，“若減半，加等量茯苓，效果更佳。“

楊世民仔細一想，確實如此。他不由多看了對方幾眼：“孫醫佐醫術精湛，在下佩服。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孫思邈，京兆華原人。“年輕醫官拱手還禮。

楊世民手中的藥戥子“啪嗒“掉在桌上。孫思邈？藥王孫思邈？！歷史上活了一百多歲的醫學泰斗，現在居然是個四十多歲的青年人，還成了自己的同事？

“楊醫官？“孫思邈疑惑地看著他。

“啊...久仰大名！“楊世民趕緊撿起藥戥子，“孫兄醫術高明，不如一起研究這味藥？“

就這樣，楊世民與孫思邈開始了交往。令他驚訝的是，這位未來的“藥王“現在還是個對醫學充滿好奇的年輕人，遠未達到后世傳說中的境界。

“楊醫官，你那'微生物致病說'，我越想越覺得有理。“這日兩人在太醫署后院喝茶，孫思邈突然說道，“前日我解剖了一只病死的兔子，肝上果然有許多細小的白點，莫非就是你說的'細菌'？“

楊世民差點被茶水嗆到。在唐朝就敢做解剖？不愧是孫思邈！

“正是！若有機會，我讓你看看顯微鏡下的世界，那才叫精彩。“

孫思邈眼中閃著求知的光：“楊兄見識廣博，不知可愿收我為徒？“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楊世民連連擺手，內心實則慌得一批，“我們互相學習便是。“

正說著，太醫署前院突然傳來嘈雜聲。一個侍衛匆匆跑來：“楊醫官，盧家派人來請，說是急事！“

楊世民趕到盧府時，發現盧珊正在后院指揮仆人搬運一個個大壇子。

“楊郎君來得正好！“盧珊臉頰泛紅，不知是興奮還是酒氣，“嘗嘗我盧家自釀的葡萄酒！“

楊世民接過酒杯抿了一口，差點噴出來——這哪是葡萄酒，分明是葡萄汁摻了酒精，甜得發膩，卻又帶著股怪味。

“怎么樣？“盧珊期待地問。

“呃...不錯。“楊世民勉強咽下，“就是...度數低了點。“

“度數？“

楊世民這才想起唐朝還沒有酒精度的概念。他解釋道：“就是酒勁不夠。在大食國，有種蒸餾技術，可以讓酒變得更烈。“

盧珊眼睛一亮：“楊郎君會這種技術？“

“略知一二...“楊世民謙虛道。實際上，他大學時曾跟著化學系的同學自制過蒸餾裝置，對原理一清二楚。

三日后，盧府后院立起了一座奇怪的裝置——楊世民設計的簡易蒸餾器。銅鍋、竹管、冷水槽，結構簡單卻有效。

“這真能把酒變烈？“盧珊懷疑地看著那堆奇怪的器具。

“等著瞧吧。“楊世民自信滿滿地指揮仆人將葡萄酒倒入銅鍋，下面生起火來。

隨著溫度升高，酒精蒸汽通過竹管進入冷水槽冷卻，一滴晶瑩的液體從出口滴落。楊世民接住這第一滴“酒心“，輕輕一嗅——濃烈的酒精味撲鼻而來。

“嘗嘗？“他遞給盧珊一根細棍，蘸了一點。

盧珊小心地舔了舔，頓時嗆得滿臉通紅：“這、這哪是酒，簡直是火！“

楊世民大笑：“這才是真正的美酒！“

經過反復試驗和勾兌，他們終于得到了一種約四十度的琥珀色液體，既有葡萄的芬芳，又有烈酒的勁道。

“該叫什么名字呢？“盧珊捧著晶瑩的酒液，愛不釋手。

“既是貞觀年間所創，就叫'貞觀醉'如何？“

“妙極！“盧珊拍手笑道，“這酒定能風靡長安！“

果然，“貞觀醉“一經推出，立刻成為長安權貴的新寵。價格炒到一貫錢一小壺，仍供不應求。盧珊的商業頭腦加上楊世民的技術，兩人賺得盆滿缽滿。

這日，楊世民正在太醫署整理醫案，孫思邈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楊兄，聽說你和盧家小姐釀出了神仙佳釀？“

“孫兄也聽說了？“楊世民有些意外。

“整個太醫署都在傳！“孫思邈壓低聲音，“連李太醫令都想嘗嘗，只是礙于身份不好開口。“

楊世民眼珠一轉：“那不如我們辦個小酒會？正好我有些醫學問題想請教諸位同僚。“

三日后休沐，楊世民在太醫署后院設宴，邀請了十幾位醫官。當“貞觀醉“一出，滿座嘩然。

“此酒只應天上有啊！“李太醫令抿了一口，陶醉地瞇起眼。

楊世民趁機向大家解釋蒸餾原理，當然，用的是唐人能理解的說法：“酒中有精華之氣，遇熱則升，遇冷則凝。我們不過是把精華之氣收集起來罷了。“

“妙哉！“孫思邈贊嘆，“楊兄此法，與煉丹術中的升華原理相通！“

酒過三巡，一位醫佐突然提議：“聽聞楊醫官詩才高絕，今日何不賦詩一首？“

眾人齊聲附和。楊世民推辭不過，只好吟了一首李白的《月下獨酌》——反正李白還要幾十年才出生。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詩句一出，滿座寂然。

“好詩！“李太醫令拍案叫絕，“意境高遠，灑脫不羈，真乃仙品！楊醫官大才！“

正當眾人贊嘆間，一個仆人匆匆進來：“楊醫官，盧小姐派人來請，說是魏相公府上有詩會，特邀您參加。“

魏相公？魏征？！楊世民手一抖，酒灑了半杯。這位以直言敢諫聞名的大唐名相，居然會邀請自己這個小太醫？

魏府比盧府更加莊嚴肅穆，處處透著股清正之氣。楊世民在仆人引領下來到后院，只見數十位文士已經圍坐一堂。盧珊向他招手，示意坐到自己身邊。

“楊郎君，“她低聲道，“今日魏公邀你來，是因為崔府壽宴后，你那護齒工具名聲大噪。不過...“她猶豫了一下，“魏公不好應付，你千萬小心言辭。“

楊世民剛要答話，一位清瘦老者步入庭院。所有人立刻起身行禮——正是當朝諫議大夫、秘書監魏征。

“諸位不必多禮。“魏征揮揮手，“今日小聚，只談詩文，不論朝政。“

詩會開始，眾人輪流吟誦。輪到楊世民時，他決定玩個大的——吟一首蘇軾的《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這首千古絕唱一出，滿座嘩然。

“好一個'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一位文士擊節贊嘆，“此詞格調高遠，前所未見！“

魏征卻瞇起眼睛：“楊醫官，此詞牌式頗為新奇，不知是何體例？“

楊世民心頭一緊。蘇軾的詞牌在唐朝還沒出現呢！他急中生智：“回魏公，此乃海外詞體，微臣略加改良...“

“哦？“魏征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楊醫官通曉海外醫術、釀酒術，如今連詩詞都有涉獵，真乃全才啊。“

盧珊見狀，連忙解圍：“魏伯伯，楊醫官不僅詩詞了得，醫術更是精湛。前日還治好了崔老太君的牙疾呢！“

“是嗎？“魏征臉色稍霽，“既如此，不如請楊醫官為老夫也看看？近來總是頭暈目眩。“

楊世民松了口氣，趕緊為魏征把脈。一番檢查后，他判斷是高血壓——當然，用唐朝的話說就是“肝陽上亢“。

“魏公需少食鹽醬，多食芹菜、山楂。微臣再開個方子，平肝潛陽。“

魏征滿意地點頭：“有勞了。“

詩會繼續進行。盧珊突然被點名作詩，她略一思索，吟了一首李清照的《一剪梅》——當然是楊世民之前“創作“給她的。

“紅藕香殘玉簟秋...“婉約清麗的詞句讓在座文士驚嘆不已。

“盧家小娘子何時有了這般才情？“魏征驚訝道。

盧珊俏皮地眨眨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常與楊醫官論詩，自然長進不少。“

楊世民暗自好笑。這位盧小姐，借花獻佛的本事倒是一流。

詩會接近尾聲時，庭院角落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楊世民轉頭看去，差點從席上跳起來——李世民和長孫皇后居然微服而來，正站在人群后方！

“黃老爺，黃夫人！“魏征起身相迎，顯然早知二人身份，“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在場眾人除了楊世民和少數幾個核心人物，似乎都不知來者是誰，只當是魏征的貴客。李世民擺擺手，示意詩會繼續。

“方才那首'明月幾時有'是何人所作？“李世民故意問道。

魏征指向楊世民：“是這位太醫署楊醫官。“

李世民裝作初次見面的樣子：“楊醫官大才，不知可愿再賦詩一首？“

楊世民額頭冒汗。皇帝這是要考校他啊！他深吸一口氣，吟了一首杜甫的《春望》——反正杜甫也還沒出生。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這首憂國憂民的杰作一出，滿座肅然。

李世民目光炯炯：“好詩！意境深遠，憂國憂民。楊醫官有此胸襟，為何屈就太醫署？“

楊世民硬著頭皮回答：“回黃老爺，醫者仁心，治病救人亦是報國。“

長孫皇后——今天的“黃夫人“——突然開口：“聽聞楊醫官還精通釀酒？“

盧珊搶著回答：“正是！楊郎君所創'貞觀醉'，如今風靡長安呢！“

“哦？“李世民挑眉，“那可得嘗嘗。“

楊世民趕緊奉上隨身帶的一小壺“貞觀醉“。李世民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好酒！清冽甘醇，余韻悠長，比宮中御酒還要勝三分！“

詩會結束后，楊世民被單獨留下。李世民和長孫皇后也不再偽裝身份。

“楊卿，“李世民似笑非笑，“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詩詞、釀酒、醫術...接下來該不會是呼風喚雨了吧？“

楊世民后背濕透：“微臣惶恐...“

“不必緊張。“長孫皇后溫言道，“陛下是欣賞你。隴右道的土豆長勢良好，代食品也緩解了饑荒。你立了大功。“

李世民點頭：“朕已命人統計，你的法子至少救了十萬災民。朕決定擢升你為工部員外郎，專職水利農桑之事。“

從七品跳到從六品！楊世民大喜過望：“微臣謝主隆恩！“

“別急著謝。“李世民意味深長地說，“升官意味著更大的責任。朕期待你帶來更多'驚喜'。“

離開魏府時，盧珊在門外等候。

“怎么樣？“她急切地問。

楊世民長舒一口氣：“升官了，工部員外郎。“

盧珊歡呼一聲，隨即壓低聲音：“那兩位...沒為難你吧？“

“沒有，反而很欣賞我。“楊世民仰望星空，忽然覺得命運真是奇妙。幾個月前他還是個在圖書館熬夜的博士生，現在卻成了唐朝的六品官，還與皇帝皇后談笑風生。

“對了，“盧珊神秘地湊近，“三日后曲江池有游園會，整個長安的才子佳人都會去。你可一定要來，有驚喜！“

楊世民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忽然意識到，在這個時空里，最讓他心動的“驚喜“，或許就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