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遠推開會議室大門時,十八位常委均已到齊。
煙霧在頂燈下凝成灰白色的旋渦,煙灰缸里橫七豎八插著半截中華,煙霧繚繞。
他瞥見某位正用鋼筆尖抵在會議紀要本頁面上,紙面上暈開一片墨痕。
所有人落座后,常務副書記這才敲了敲桌子:“三份檔案都看過了吧?”
保溫杯在桌面上磕出悶響,會議中氣氛一陣凝重,所有人屏氣凝神,目光中都帶著凝重的神色。
“同志們都別悶著嘛,都說說嘛。”
“小陳處長這是給咱們擺的鴻門宴啊,05年走私案重啟調查,周為民的賬本,方輝的情婦...這些材料要是見報...”
王振國突然拍案而起,玻璃震得嗡嗡作響:“見報?他陳知行敢!”
話音未落又頹然坐下,想起鄭老紅機電話里那句掀桌子,更讓他頭皮發麻。
會議室中陷入一陣死寂。
張國遠也不由冷笑了起來,不由出言提醒道:“各位,別忘了。當初可是全票通過的。”
不提醒還好,一提醒...想起來大半夜都能坐起來給自己一巴掌。
媽的,怎么就讓這個惹禍精去查這個事情了呢!
你也是賤,活該睡不著。
他這是查案嗎?
他這分明就是帶著他們的尚方寶劍,順著鄭老這個梯子登了天路,給特么天上安了一個C4,按了個C4還不算完,還在旁邊捅了一個窟窿。
右邊第六位常委忽然提議道:“我提議調陳知行任港島中聯辦紀檢組長。ICAC需要...”
“不行!”
副書記和張國遠同時出聲,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恐懼!
那里離國際媒體太近,離05年走私案的離岸賬戶更近!
一束陽光刺在會議桌中央的黨徽上。
石毅摸出辭職信輕輕一推,紙張滑過實木表面的聲響讓所有人瞳孔驟縮。
張國遠的嘴角抽了抽:“他怎么還要辭職?”
這小子是一天不辭職,他就渾身不舒服是嗎?
現在都已經進部了,怎么還想著辭職的事?
“那不然下放吧,賀逸陽也是個不省心的,把他和陳知行一起下放吧,就扔到賀逸陽老家去。”
另外一位常委翻了翻自己面前的資料,皺著眉頭問道:“賀逸陽老家從前些年就不太平靜,最近幾年也是這樣,尤其是這個龍漢集團,監察部地方六局同步過來的信息中便能管中窺豹。”
“我的建議是,由王振國擔任陽城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陳知行任陽城市紀委常務副書記;賀逸陽任陽城市公安局局長。”
“紀委和公安配合,把這個龍耀集團打掉。”
但凡他要是知道龍耀集團集團背后是誰的話,估計都不會說出今天這番話了!
龍耀集團集團的事情一旦爆出來,再加上現在這個案子,嘖嘖,比高壓鍋炸了都還要難受!
但此刻,沒人會覺得他的提議有問題,反而都贊同了起來。
“附議。”
“附議。”
“附議。”
常務副書記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把陳知行和賀逸陽分開,兩個系統嘛,還有王振國這個老紀委在,也能給他們緊一緊剎車。”
“國遠同志,那就辛苦你去公安部和預防**局協調一下,盡快讓他們去地方上任職。”
......
胡家胡同里,陳知行正用魚符逗弄著一只小三花。
不僅是小三花,陳知行捏著紅線,魚符吊墜往左邊,一群小貓的腦袋往左邊,魚符吊墜往右邊,一群小貓的腦袋往右邊。
陽光斑斑點點的灑下,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但卻被一則電話鈴聲給打破了。
是周若璃的電話。
陳知行看了一眼,已然猜到了什么,將吊墜系在脖子上,收拾著餐盒,準備離開。
周若璃走過來,一邊跟著收拾東西,一邊說道:“鄭爺爺來電話了,讓我們過去一下,說你的新任命下來了。”
陳知行將最后一個餐盒扣好,指尖在塑料蓋上輕輕一敲,抬眼看向周若璃:“新任命在哪?”
“陽城。”
她的發絲被胡同里的風吹得晃了晃:“紀委常務副書記,和王振國搭檔。”
她頓了頓,忽然又笑了起來:“賀逸陽也在那兒,當公安局長。”
“嚯,三堂會審啊。”陳知行拎起裝貓糧的布袋甩到肩上。
他邁步朝胡同口走去,語氣隨意得像在討論天氣:“你呢?跟著我去陽城,還是留京城?”
周若璃快步跟上,平底鞋踩在青石板上:“鄭爺爺說...”
“別拿老頭當幌子。”
陳知行打斷她,忽然轉身,斑駁的樹影落在他眉骨上,眸色比平時更深:“你自己選。”
周若璃歪著小腦袋,思索了一下:“我回去和爺爺商量一下,我還是挺喜歡法醫這個工作的。”
陳知行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嘟囔道:“這么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動不動就把人給解剖了,這對嗎?”
“你說什么?”她的小虎牙露出,似是可愛,又似威脅。
“咳咳咳,沒什么沒什么。我是說,我家小若若最可愛了。”
“咦,惡心...你再叫一聲。”
“惡心,你說的嘛,媳婦。”
“才不是你媳婦!!你還沒求婚呢!!!”
......
西山別院。
鄭老看著年輕男女,笑意明顯,但卻時不時的看向客廳中的一張全家福,沉默了下來。
03年,**,兒媳婦死在了那里。
04年,WH部隊,兒子葬身海外。
05年,妻子因病離世,留下自己一個人。
看著他們,就像是看見了自己兒子兒媳婦,彷佛被他們拉回了自己兒子二十多歲的時光。
最終還是只能長嘆了一口氣。
“行了,站外面干嘛?進來吧。”
看著兩人蹲在竹子旁邊商量著什么時候有竹筍的樣子,鄭老不由笑了起來。
他這門口的竹子可是遭了老罪了,自己那時候就專門挑細的抽兒子,現在啊,竹子還在,卻已然物是人非了。
陳知行拉著周若璃站起來,嘿嘿一笑:“老師。”
鄭老嗯了一聲,進入客廳后,生活秘書泡上茶轉身離開。
“知行,陽城的水...比05年那場走私案還深。”
窗外驟起一陣狂風,竹影瘋狂搖曳,映得他半邊臉晦暗不明。
“龍耀集團集團已成氣候,必要的時候,需要避其鋒芒。他們的背后,是當年沒燒干凈的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