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不斷變幻色彩的熒光紙,如同黑暗深淵中唯一的光源,靜靜躺在冰冷的柜臺上。
淺綠、淡藍、柔粉、鵝黃…柔和的光暈流淌、交融,在這被污染氣息浸透的昏暗前堂里,固執(zhí)地散發(fā)著純凈的暖意。
朵朵那稚嫩顫抖的字跡,“救救爸爸…他不認識我了…說我是假的…樓在吃人…”,每一個筆畫都像帶著倒刺的鉤子,狠狠鉤在心上。
通靈瞳深處猛地一顫!
不是劇痛,而是一種…被清泉沖刷的刺痛!
那股伴隨著熒光紙升騰而起的、純凈到近乎透明的恐懼和思念脈沖,如同帶著棱角的冰晶,狠狠刮過我那被污染和劇痛反復蹂躪的意識壁壘!
“呃…” 我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手指死死摳住柜臺邊緣。
這股意念太純粹,太強烈了!它穿透了“萬象棱鏡”的迷障和污染,如同最鋒利的針,刺破了包裹在通靈瞳外那層粘稠污穢的“殼”,短暫地接觸到了被污染層層包裹、瀕臨麻木的核心!
視野里,那瘋狂沸騰的噪點漩渦和貪婪蠶食的黑色蛛網(wǎng),被這股純凈的意念沖擊,竟詭異地“平靜”了一瞬!
如同滾油鍋里滴入了一滴冷水,雖然短暫,卻帶來了清晰的間隙!
就在這短暫的間隙里,通靈瞳被動地、貪婪地捕捉著那張熒光紙上殘留的、未被污染的意念碎片——
意念碎片一
一個模糊卻無比溫暖的男人輪廓。下巴上帶著一點點青色的胡茬。
當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堆起深深的褶子,像溫暖的陽光刻下的痕跡。
這笑容出現(xiàn)在昏暗的加班夜晚,出現(xiàn)在熱鬧的游樂場,出現(xiàn)在…飄著飯菜香氣的廚房門口。
純粹的、毫無保留的愛與安全感。
意念碎片二
一間灑滿午后陽光的客廳。
米色的沙發(fā)套洗得有些發(fā)白,上面堆著幾個柔軟的抱枕。
窗臺上有一排小小的綠植,其中一盆仙人球頂端開著一朵嫩黃的小花。
墻上掛著一幅歪歪扭扭的蠟筆畫——藍藍的天,綠綠的草地,三個手拉手的火柴人:爸爸、媽媽、還有扎著羊角辮的小小的“我”。
畫面角落,用稚嫩的筆跡寫著“朵朵的家”。
一種混合著歸屬感、安全感、和淡淡悲傷(對媽媽的思念)的溫暖氣息。
意念碎片三
寬大、溫暖、帶著一點點薄繭的手掌。
這雙手會穩(wěn)穩(wěn)地托住學騎自行車的“我”;會在打雷的夜晚輕輕拍著“我”的背;會在發(fā)燒時用溫熱的毛巾一遍遍擦拭“我”的額頭。
掌心傳來的溫度,是黑暗中最堅定的錨點。
意念碎片四
截然相反的冰冷!
那張熟悉的臉,此刻卻覆蓋著一層陌生的、空洞的“殼”。
眼神不再是溫暖的陽光,而是渾濁的、帶著驚懼和徹底陌生的寒冰。
他揮舞著胳膊,像在驅(qū)趕可怕的怪物,嘴里喊著:“假的!滾開!怪物!”
巨大的恐懼和撕裂般的痛苦,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前面所有溫暖的碎片。
畫面崩碎!
純凈意念帶來的刺痛感潮水般退去,視野中那沸騰的噪點和黑色蛛網(wǎng)瞬間反撲,劇痛如同報復般加倍襲來!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氣,額頭重重抵在冰冷的柜臺上,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瞎子?!” 秦無涯立刻察覺我的異樣,一步搶到柜臺前,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張奇異的熒光紙,又落在我劇烈顫抖的肩膀上。“這紙…有古怪?你看到什么了?”
我大口喘息著,強行壓下翻涌的嘔吐感和眩暈,嘶啞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痛:“朵朵…她爸…陳工程師…家…陽光…畫…仙人球…手…” 我努力拼湊著那些純凈記憶碎片傳遞的信息,“爸爸…不認識她了…說她是怪物…樓在吃人…”
“樓在吃人?” 秦無涯眉頭緊鎖,立刻聯(lián)想到迷障中那棟如同活物般緩慢變形的公寓樓。
“媽的…又是空間扭曲和認知錯亂!”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柜臺,發(fā)出急促的噠噠聲,“這小姑娘…意念這么強?能穿透那鬼迷障把信送到這兒?”
“純凈…” 一個極其微弱、帶著被污染侵蝕后滯澀感的聲音,如同游絲般在我意識中響起。
是青鸞!她的劍身懸浮在熒光紙上方,那點幾乎被黑色污染徹底吞噬的青色核心,此刻竟極其微弱地、同步著熒光紙的色彩變化頻率,閃爍了一下!“未被…污染…強烈…情感…共鳴…”
青鸞的話點醒了秦無涯!
他猛地一拍柜臺:“對啊!錨點!瞎子,我們之前怎么說的?要對抗那鬼‘萬象棱鏡’的污染折射,就得靠足夠強大、未被污染的‘真實記憶’當錨點!”
他眼神灼灼地盯著那張散發(fā)著微弱純凈光暈的熒光紙,如同盯著絕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這小姑娘朵朵,對她爸爸的記憶!尤其是那些視覺記憶——爸爸的笑容、家的樣子、甚至爸爸的手——這些畫面,是她意識深處最清晰、最溫暖、最不容置疑的‘真實’!”
“那個瘋子‘瞳’的污染再厲害,他能篡改認知,能扭曲現(xiàn)實,但他能徹底抹殺掉一個小孩子心底最純粹、最頑固的愛和記憶嗎?!”
“陳工被深度污染了,但他的意識深處,難道就沒有一點殘留的、關于女兒、關于家的記憶閃光點?就像…就像黑暗里沒被完全掐滅的火星!”
“找到它!用朵朵這份純凈的思念和記憶當‘引信’,去點燃陳工意識深處那點火星!”
秦無涯越說越激動,語速飛快:
“只要這兩份‘真實’能共鳴起來,就能在污染狂潮里豎起一根‘定海神針’!再用你的通靈瞳當‘放大器’,把這共鳴的信號強行擴散出去!沖擊那個靠折射和扭曲吃飯的‘萬象棱鏡’!這他媽就是‘因果鏡像’!用最真實的‘看見’,干碎它那套虛假的‘折射’!”
思路清晰得如同劃破黑暗的閃電!
“朵朵的意念…就是鑰匙…” 我艱難地抬起頭,劇痛視野死死鎖定那張熒光紙。
純凈的思念脈沖雖然短暫,卻在那片被污染的混沌中,清晰地標記出了一個方向——迷障深處,那棟如同活物般扭曲變形的公寓樓!朵朵和陳工,就在那里!
“沒錯!” 秦無涯眼神銳利如刀,斬釘截鐵,“她就是破局的關鍵錨點!那個瘋子‘瞳’再能算,也算不到一個小姑娘的執(zhí)念能強到穿透他的迷障,把求救信送到我們手上!”
他猛地看向青鸞那被污染黑焰死死纏繞、幾乎徹底黯淡的劍身,眼中閃過一絲痛惜,隨即被更深的決絕取代:“冰塊臉…再撐一會兒!等我們找到那小姑娘,用這份‘純凈’當武器,說不定…也能幫你拔掉身上這些臟東西!”
青鸞的劍身極其微弱地震顫了一下,那點青芒在翻騰的黑潮中,如同回應般,頑強地閃爍了一次。
希望,如同熒光紙上那微弱卻執(zhí)拗變幻的色彩,在這片被污染籠罩的絕望之地,艱難地亮起。
目標,從未如此清晰。
代價,也從未如此沉重。
通往核心的路,注定是一場在扭曲棱鏡中,守護最后純凈的…絕地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