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邵廷打電話給沈聿舟問他晚上要不要來瑞麟,沒其他人只有幾個小輩在。沈聿舟當時只回他再說。
到了晚上邵廷又問,說幾個小輩很想見他討教些問題,他才過來。
繞過座屏,他抬手示意侍應生不用按電梯,沿著側邊的旋轉樓梯拾級而上。
瑞麟內部低調奢華,沿著樓梯可以直觀感受這里的設計。
走至三樓轉彎,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過來,他側頭去看。不遠處的包廂門被猛地撞開,一個姑娘從里頭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她低著頭慌不擇路直直撞在他身上。
“對不起。”撞到人,她停下站穩鞠了一躬,說話聲音嗡嗡地帶著顫音。
等她直起身沈聿舟才看清她的臉,清秀的臉上眉頭緊蹙,眼尾發紅,眼里閃著水光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道完歉,她頭也沒抬慌慌張張地轉身下樓。
沈聿舟的視線追著她從樓上到樓下大廳直到她跑出門才收回視線,他眼中晦暗,一只手插在褲兜里,另一只在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這時包廂門再次被撞開,一群人從里面出來,賀凜捂著流血的頭。面容扭曲,嘴里罵得難聽,沖到樓梯邊他猛地停住,看著沈聿舟垂眸看他,瞬間放乖了態度叫了聲:“沈叔叔。”
沈聿舟視線淡淡掃過他頭上傷口,心下已經了然,那姑娘那張漂亮的臉是福也是禍,每時每刻都有人覬覦,沒人幫著只怕會被人欺負的更厲害,想到這兒他沉著臉,聲音不怒自威:“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賀凜屏氣一瞬連連點頭說知道了。
沈聿舟沒再多說轉身上樓。
五樓裝飾更加奢華,不同于樓下的地磚,這里鋪著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聲音盡數被吸走,門也換成了隔音更好的軟包厚門板。
“誒呦,三哥來了。”邵廷看見人來起身去迎。
小輩們起身叫人,沈聿舟微微頷首沒作聲。
略走近些,邵廷看清沈聿舟沉著臉,他人精似的沒再問接下來的話和他直接進了小包間。
進到包間,邵廷遞了根煙過去替他點上才試探問:“是不是汪家小丫頭要回來的事?”
沈聿舟雙腿交疊,一手放在腿上,夾著煙的手自然垂在沙發一側懸在空中,他半倚靠在沙發上神情倦怠。
沈聿舟不說話,邵廷以為他猜中了,他靠近了些低聲問:“這汪小姐一回,汪家可就要來催了,你真打算就這么進婚姻的墳墓啊。”
沈聿舟抬眸看他一眼,放松得整個靠在沙發背上若有所思。
“真不想找個自己喜歡的?哪怕是感興趣的,給點錢也好打發。”
邵廷敞開腿壓著腰去觀察沈聿舟神色,只可惜他表情紋絲未動,邵廷沒了興致,他這三哥總是八風不動。
聽邵廷這么說,沈聿舟不可控制的腦中閃過那個小姑娘的臉,似是覺得自己有點荒唐。
小姑娘確實好看,性格卻不似她的長相溫婉,這幾次見了那脾氣確實厲害。
也是硬氣,拼了命地努力,若是換作旁人怕是已經跟了賀凜。
他扯扯嘴唇,偏頭在煙灰缸中按滅煙頭回問:“小姑娘是人,有那么好打發?”
邵廷神色一僵,面上尷尬,他最近身邊的人確實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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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意回到出租屋,只有姜姍姍在。
“怎么了這是,怎么穿著工作裝就回來了。”
姜姍姍見她狀態不對,放下手里的薯片趕緊過來,看她鼻頭是紅的,眼睛也哭腫了,一下就猜到該是那個混蛋做了什么。
她問溫意:“是不是那個混蛋動手了。”
溫意搖頭,嘴撇著忍住不讓眼淚落下來,可一抬眼眼淚如珠子一般一顆接著一顆。
“我們去找他算賬,有沒有王法了還!”
姜姍姍義憤填膺,她向來正義。
“別去。”溫意拽住她,“我拿酒瓶砸了他腦袋,砸得不輕。”
姜姍姍一驚,溫意在她眼里就是個膽子小性子軟的小姑娘,她還怕她受欺負沒想到也有狠的時候,很快她回過神拉著她坐到沙發上:“砸得好,只是這工作咱別去了,省得那個混蛋再找你麻煩。”
溫意點頭,她現在手里的存款不多,只要再努力一些,能申請上全獎的話差不多一年就能存夠去留學的啟動資金,她可以去了半工半讀,無非是辛苦些,她不怕吃苦,這些比起她在孤兒院的經歷簡直不算什么。
夜深,風卷落葉,空中又開始飄雪。
萬華府一戶落地窗前,沈聿舟長身玉立,他還穿著白天的黑色半高領毛衣,休閑西裝褲,手中的煙在黑暗中泛著點點猩紅,莫名添了幾分寂寥。
一室寂靜,他另一只手摩挲著一張寫有姓名和聯系方式的黃色便簽,是今天下午送衣服過來的侍應生給他的,侍應生怕是重要的信息沒敢扔。
沈聿舟垂眸掩住眼底的倦意,而后他斂了神情淡淡地彎腰在茶幾上的煙灰缸中按滅煙頭,將那張便簽隨手夾到桌上的雜志里。
隨后打了通電話給助理陶知璇。
溫意以為她砸了賀凜的事情會不好收場,結果隔了兩天楊青給她打了通電話,話里話外竟是讓她別擔心。
饒是溫意一直覺得楊青是個溫和的人,但她能在瑞麟做到經理總歸不會只個簡單的,發生這種事她該是最煩心的應當干脆利落地讓她辭職抑或是讓她賠償,結果她竟然是打電話過來關切她有沒有受傷。
這個月的工資也照常給了,還多給了兩萬塊錢當作精神損失費。
臨掛電話,楊青探究著問了她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她問:“沈先生……你認識嗎?”
溫意一頭霧水,她根本不認識什么沈先生,結果楊青用一種我都明白的語氣回她。
最后楊青問她什么時候可以再回來上班,這次回去可以直接去樓上。
溫意婉拒了楊青,她想辭職了。
瑞麟是個好地方,但是她在其中要面對太多,更何況她也不想再見到賀凜。
楊青沒有挽留,只祝她前程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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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工作,留學計劃又要延期。
溫意正要聯系劉姐,劉姐正好打電話過來。
劉姐問她最近怎么樣,有個理療師的活問她愿不愿意接,只是需要住家一個月,但是工資非常可觀,一個月愿意開兩萬。
溫意想也沒想就同意了,她以前考過理療師證只是一直沒用上,有次和劉姐吃飯順嘴提起過這件事,沒想到她還記得。
她萬分感謝,劉姐這電話真是解了她燃眉之急,她握著電話語氣輕快:“劉姐,改天請你吃飯。”
搬到雇主家之前,溫意約劉姐吃了頓飯。
劉姐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每次都是化著濃妝,干練的發型和衣服,說話也是犀利。
他們去了家火鍋店涮羊肉。
劉姐問她:“最近還有沒有在上課。”
她知道溫意要去留學的事情,沒有家庭背景的孩子想要去留學本來就要比登天還難,更何況她這種在孤兒院長大的。她頭次見到溫意的時候只是驚嘆她有副好皮相,相處久了才知道溫意性子好,別人她說了會生氣,但溫意會認真去改,也因此她愿意多幫襯點她。
“有,還在之前的畫室,但我專業知識不好,后面寬裕點可能會找老師補補。”
劉姐攪著碗里的麻醬“嗯”了一聲把話題帶到這次的工作上。
她介紹:“這次是個大客戶,老太太前段時間摔下來傷了腿,你過去幫著老太太恢復。”
說著她從包里掏出一張便簽推到她面前:“在五環外的福苑,做事機靈點,老太太是京市一流大學退休的老教授。”
劉姐話里有話,溫意點點頭:“知道了,謝謝劉姐。”
溫意只收拾了點必需品和日常換洗的衣物,簡單裝了個小箱子。程浩不上班非要送她過去,出門又遇上姜姍姍,于是她一個人上班,兩個人護送,把她當小孩一樣生怕她被人騙。
坐地鐵到福苑很快。福苑是很多年前的帶院子的老別墅,建筑風格也是老式樣。
照著便簽給的地址他們找到了老教授家。
程浩和姜姍姍站在遠處,溫意上去敲門。
有人應了一聲,不一會兒,門從里面打開。
開門的是個體態有些臃腫的中年女人,短式卷發,身上穿著圍裙,她看見溫意有些疑惑但很快反應過來:“理療師溫小姐是吧,快進來外頭冷。”
溫意把箱子拎進門,轉身沖身后的二人揮手讓他們快回去,隨后跟著進門。
別墅里頭是完全中式的裝修,入戶是鞋柜和衣架,客廳中央所有的家具都是紅木。
“吳教授,溫小姐來了。”
阿姨帶著溫意往里走,老太太腿腳不方便臥室放在一樓。溫意跟著阿姨過去,吳教授臥室對面的房間就是書房,頂天花板的書架上放滿了書,黃花梨的書桌上放著筆墨紙硯。
溫意先見了吳教授,溫柔的長相能看出年輕的時候也是美人,花白的頭發,帶著老花眼鏡半倚在床頭,腿上還放著一本張愛玲的《紅樓夢魘》,看見溫意先是一笑:“麻煩你了小姑娘。”
“不麻煩的,這是我的工作吳教授。”
“先跟阿姨去放行李吧。”
阿姨得了話帶著溫意走至客廳,從客廳往里走有一扇玻璃門,拉開是上二樓的樓梯。
“我叫你小溫可以吧。”阿姨問。
“可以的阿姨。”
“小溫,臥室在二樓。”她想幫溫意提行李箱,溫意說她自己可以,她才往樓上走接著說,“這套房子平時只有吳教授自己住,二樓閑置很久了,我簡單打掃了一下,你先住著,缺什么再告訴我。”
“好,謝謝阿姨。”
二樓格局與樓下很像,只是客廳較小,兩間都是臥室,一間主臥一間次臥。
溫意被安排在次臥。
即便是次臥也比她出租屋可憐擁擠的單間強上百倍。
簡單收拾完行李,溫意下去找吳教授。
吳教授已經收好老花鏡在等她。
房間窗戶下放著一對圈椅,吳教授示意她過去坐。
閑聊幾句,吳教授問她:“大學就是學的康復理療相關專業嗎?”
溫意搖頭:“學的設計相關的。”
“哦?”吳教授看向她來了興趣,“那怎么會做這個工作呢?”
溫意像是在面試一樣坐得端正。
阿姨正好端茶進來,她跟阿姨道謝才接著回答。
“我想掙錢。”溫意垂下眼睫,“我的大學一般,學得總不夠,我想攢錢出國深造。”
吳淑敏看著她想起以前來,那時女子讀書不容易,一個班開學十個女學生,最后學期結束只剩下三個。她后來去上女校,基本也是如此,大多最后都回去結婚了。
那時家里條件好能供她繼續讀,像眼前的姑娘所有的都靠自己,難免日子苦,學習也苦。
吳淑敏生了憐惜:“隔壁的書房你沒事的時候可以用,有些書你能用上的也可以用。”
“謝謝吳教授。”
溫意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