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過去,裴爭實在受夠了盧氏的行徑。
是,他作為兒子是不該指責母親,所以他從頭至尾都沒有抱怨過盧氏哪里不對,他只是輕微地覺得無力,就算母親不能夠給予他半點幫助,那也不要整日惹出禍事,讓他來兜底行嗎?
同樣是兒子,為何她待兄長那樣偏心?
他不光要為盧氏的惹出的婚事兜底,還要為兄長惹出的事情擦屁股,可明明他才是弟弟啊!
裴爭已經(jīng)受夠了這些!
兄長還在的時候,母親倒是全心全意地去管束兄長,這時候,不免又會拿他跟兄長做比較,說他文武不通就罷了,偏生還蠢笨木訥如豬。
那些話極盡惡毒,難以想象用來形容孩子。
可母親就是用了,每當不如意的時候,便會過來罵上他幾句,好似,他是什么出氣筒一樣。
明明他也是盧氏的孩子,可待遇卻天差地別。
裴鈺是那個天,他是那個地。
就連他們的名字,也透露出了盧氏的偏心。
一個裴鈺,鈺,寓意為珍貴的寶物。
而裴爭,這個‘爭’沒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就是希望他處處和人爭搶,凡事都要爭先。
可這些注定令盧氏失望了,裴爭沒有半點和人爭奪的心思,他從小到大都是一個老實本分,低頭做事的人,從來都學不會那些趨炎附勢。
正因為如此,他的上官才會分外欣賞他,也才會冒著得罪晉陽大長公主,過來提點他緣由。
可這些落到盧氏眼中就是不知變通的蠢笨。
裴爭已經(jīng)習慣了這些,默默地承受,并不爭辯,直到兄長得罪晉陽大長公主,被發(fā)配去了嶺南,母親的目光才從兄長身上轉(zhuǎn)移到他身上。
可對于裴爭而言,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為他從頭至尾就不是按照盧氏心中標準長的兒子。
母親若是關(guān)注他,只會對他更失望。
果不其然,最開始母親還對他有一點上心,逼著他去學那些從前兄長學的知識,也逼他去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情,最后興許是覺得他這人朽木不可雕也,慢慢地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這時候裴爭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松了口氣。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母親在他心中的地位完全變了,從一開始盼望著她能夠多來瞧一瞧他,逐漸變成了每日希望著,母親不來就好了。
裴爭一開始還有點歉疚,慢慢地就沒有了,興許是因為這么多年他已經(jīng)被磨平了期待吧?
聽到母親為他操持親事,裴爭第一反應(yīng)是拒絕,可轉(zhuǎn)瞬又苦笑,他身為人子哪有資格拒絕?
果不其然,母親為他選了她的娘家侄女。
他的表妹盧四娘。
若是說心里話,他定然不想娶母親的娘家人,可既然已經(jīng)將盧四娘娶回來,那些話也不必再說,更何況盧四娘和盧氏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盧四娘性情溫善,是個脾氣再好不過的人。
盧氏瞧見了倒是有些無語,有心想說真是什么鍋配什么蓋,又怕盧四娘聽到了這句話后,回頭和家里人告狀,嫂嫂到時候?qū)懶艁砹R她。
盧氏什么都沒說,可心里對她也有幾分不喜,看著她的樣子仿佛就像是看到了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來,又忍不住埋怨。
若是裴鈺還在,她何至于如此?
她自認為自己是一個機靈聰敏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了裴爭那么一個木訥寡言的孩子。
裴爭娶了盧四娘后,很快有了孩子。
裴爭以為自己終于迎來了眷顧,一切事情都按照他想要的方向發(fā)展的時候,晴天霹靂來了。
母親又又又又又得罪了晉陽大長公主!
裴爭閉了閉眼,只覺得果然如此。
這也不知道是今年的多少回,這一次晉陽大長公主沒有再像從前一樣輕飄飄地揭過,而是直接朝著母親的命脈下手,換做他其實也會這么做,任誰發(fā)覺面前有人不停地蹦噠都會嫌煩。
何況那是晉陽大長公主?
她天生就是有底氣,可以為所欲為。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做呢?
雖然他名義上是她侄子,可是鎮(zhèn)國公府的人都清楚,晉陽大長公主壓根沒拿他們當自家人。
這事說來說去,其實也怨不得晉陽大長公主。
晉陽大長公主生下了堂兄以后,因為堂兄不通情感,不知哭笑,一度被人認為是一個怪物。
晉陽大長公主是個霸道的人,她自己這么認為可以,但卻不允許旁人來說堂兄的半點不是。
可母親明顯沒有意識到這點。
不僅私下里說,設(shè)宴的時候也像是將這事當成談資一樣,隨口取笑,引得這一件一傳十十傳百,到最后整個長安的人都知道晉陽大長公主生了個怪物,面上雖然不說,私下里卻取笑。
換做裴爭自己,若有人敢如此,他也會惱火,晉陽大長公主會對鎮(zhèn)國公府寒心,也很正常。
可母親呢,一再取笑侮辱。
以晉陽大長公主的脾氣,沒有拔劍殺了母親,怕是已經(jīng)給了祖母,還有范陽盧氏的面子吧。
可這一次,晉陽大長公主明顯不想忍下去了。
裴爭真不知道母親一個勁地跟堂嫂做對有什么好處,堂嫂的外甥是皇帝,姐姐是當朝太后,父親是赫赫有名的名士崔譽,母親又出身太原王氏,這樣顯赫的身世,她怎么敢一再得罪?
就算她是長輩,那又如何?
你自己都不拿人家當晚輩,還指望人家如何?
裴爭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盧氏,平聲道:“如果您再一意孤行的話,兒子只能去央求祖母了。”
盧氏還沒有從裴爭竟然敢控訴自己的事情里回過神,陡然間聽到婆母鎮(zhèn)國公老夫人的名字,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找你祖母做什么?”
裴爭垂首,一字一句道:“兒子央求祖母先給瑜兒改個名,再請祖母準許兒子帶四娘和孩子住到北閣去,從今往后,再也不必給您請安。”
“當然,您老了之后,兒子一樣會奉養(yǎng)您,只是更多的就不可能了,兒子已經(jīng)給過您很多次機會,可您依舊仗著自己長輩的身份耀武揚威,兒子承擔不起,也替您兜不起這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