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沒有發生重大的變故,她的眼界和處事方式,永遠由她平日里生活接觸到的事情組成。
可九娘一個蜜水里泡大的姑娘怎么會懂這些?
肯定受了委屈!
崔老夫人思來想去,把責任怪到了崔秀秀身上,若不是她做出陷害九娘的事,九娘這樣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怎么會開始思考起這些沉重的事情?
(崔秀秀:?)
崔老夫人想著,看崔窈寧的眼里更多了幾分憐惜,心里盤算著后面該如何補償這個孫女。
不若從私庫里再填補一點嫁妝給九娘吧。
雖然已經很多了,可心疼她的還是會覺得虧欠。
她總想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她。
“祖母祖母,您快回回神。”
崔窈寧挽著崔老夫人的胳膊,整個人都快窩進她懷里,仰頭問:“您覺得我剛才的建議如何。”
崔老夫人回過神,陷入一陣沉思。
這個建議很好,可行性十分高。
畢竟當今登基了這么多年,雖然他治下的百姓過得也算不上多舒服,可總比戰亂時候來得要好。
百姓們是什么人?
他們是一群只要有一點活路,就心滿意足的人。
這種時候掀起戰亂,于崔家而言其實不是一件好事,你準備造反,那些姻親們未必愿意這樣做。
畢竟一個不慎,九族消消樂。
又不是自家的皇位,誰愿意給他們賣命呢?
即便是姻親,可到底不是自家人,指望他們多上心不太可能,真到了那種時候,恐怕騎虎難下。
要是落得個孤立無援的地步,實在好笑。
崔老夫人雖然嘴上說得好聽,可心底卻知道很難,他們要是真的造反,騎虎難下的可能性更大。
皇帝那邊也是。
他怕逼得太狠,世家們一齊反了。
兔死狐悲的道理誰都懂。
現下,九娘擺在她面前的這個決定更為輕松。
皇太孫身上流著的可是蕭家的血脈,又是當今欽點的皇太孫,太子的嫡長子,繼任大位名正言順,就算是朝中那些老頑固們也挑不出一絲錯來。
皇太孫年幼,太子妃攝政就理所當然了。
屆時,誰還能拿崔家如何?
待皇太孫長大,那又是另一番事情了,輪不到崔老夫人現在擔憂,她死了之后管他洪水滔天呢。
崔老夫人微微回過神,朝崔窈寧點頭,“可以。”
崔窈寧神情一喜,臉上笑容還沒徹底綻放出來,又聽祖母說:“這件事有最重要的一點需要確認。”
崔窈寧:“什么?”
崔老夫人瞇起了眼,嗓音聽來有幾分漠然寡淡,“三娘究竟如何作想,她是選擇支持她的母族,還是——支持她的丈夫太子及她生下的皇太孫。”
崔窈寧喉嚨動了動,久久無言。
她沒法替胞姐做回答。
這一點實在太過難以抉擇,一面是她的親人們,另一面,是她的丈夫和孩子,哪一方她都沒法輕易割舍,可現在一切擺在面前,她必須做決定。
胞姐會如何想,崔窈寧也不清楚。
無論選擇哪一個,對太子妃都是莫大的傷害。
崔窈寧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
她忽然又有些惆悵。
為什么為難的總是女孩呢?
他們清河崔氏相對于其他世家已經好了許多,允許小輩們自己挑選心儀人選,可即便如此也難逃聯姻,大多世家都是依靠著彼此通婚來保持兩家關系,可這些對女孩而言未免有點太不公平。
胞姐就是這樣犧牲的。
崔窈寧清楚,沒有胞姐,這事也會輪到自己,胞姐在前面擋了這些,所以她才可以隨心所欲。
崔窈寧緊緊抿了唇,心中生出幾分煩悶。
如果能回到從前就好了。
從前的女子壓根不必受這些束縛,別說肆意出去走動,就連女將軍,女相,甚至連女帝都有過。
這些時日,崔窈寧心里的這股沖動越來越嚴重。
她只知道她想女子能夠回到從前的地位,即便她還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是她希望她想做什么的時候就可以大方地出去,不必擔心異樣的眼光,不必擔心攻訐,不必因為一點事就被人議論。
更不必讓那些女孩犧牲在聯姻上面!
她們犧牲自己換來家族穩固,那些男子卻只知道享受,盡管崔窈寧知道兄長崔瞻不是這樣的人,可哥哥是異類,如今世家大多數都是那樣的人。
崔老夫人不愿在小孫女面前多談她胞姐的事情,怕她覺得她心狠疏遠了她這個祖母,話題一轉,“待你兄長成親后,你去長安替我問問你胞姐。”
“此次出行,我會派許多人隨你一起。”
“不必擔心。”
崔窈寧回過神,笑著應下來:“我不怕您放心,您這么警惕,我反而不覺得當今會做這么明顯。”
他們都能想到的事,當今未必想不到。
他恐怕不會做得太明顯,真要是那么明顯,一下子就猜到他頭上去,不是明擺著逼著崔家反嗎?
當今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不過,也很難說。
總之,保持著警惕總是沒錯。
誰知道他會做什么?
崔窈寧將自己的猜測告知了祖母,崔老夫人很是肯定她的想法,笑了笑說:“你有這個心是好的,屆時我讓你哥哥陪你一道去,也省得你——”
“別了吧。”
崔窈寧攔住了她,哭笑不得地說:“哥哥才剛成親呢,我不想讓他來回那么奔波,至于七姐姐,她這次也不必隨我去了,雖然不知道當今在想什么,但多一人就是一份風險,我一個人去就好。”
崔老夫人看著她將一個個人安排得倒是清楚,欣慰的同時又不免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佯怒道:“你也知道此事有風險,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放心的下你?你倒是知道擔心哥哥姐姐,難道我這個做祖母的就不會擔心你了嗎?”
崔窈寧鼻尖微微泛酸,稍許抱緊了祖母的胳膊,沖她撒嬌,“祖母,我知道您心疼我,放心罷,我會照顧好自己,或者,我讓裴行之過來接我。”
“你呀,就不怕折騰他?”
崔老夫人嗔怪似地點了下她的鼻尖,到底沒再拿這件事說事,崔窈寧又陪她坐了一會兒才回去。
想了想,崔窈寧還是決定知會一聲母親。
她有知情的權利。
胞姐,也是她的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