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里炸了鍋。
做了多年院正的章太醫辭官了。
而宴離原本只是太醫院里一個不受待見的邊緣人,如今竟然被皇上破格提拔,一夜之間就成了太醫院之首,做了太醫院的院正。
偏偏這宴離是個實打實的小人,一當了院正,就鼻孔朝天,瞧不起人,連從前對他多有照拂的柳太醫,他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宴離專心地伺候皇上,后宮的其他人都是不管的,連皇后娘娘招他診脈,也要推三阻四的,不復從前的殷勤。
皇帝知道此事之后,也沒說什么,反而是繼續縱容著。
不過,宴離的醫術的確好,他不過給皇帝調養了半個月的身子,皇帝就沒有再犯過頭疼的毛病。
而且宴離膽子比章太醫大,從前皇上跟章太醫提一點什么,章太醫總是惶恐推拒,日日勸著皇帝不能放縱。
但宴離不同,皇帝有什么想做的,他雖然不會不顧皇上的身子立刻應下來,但一定會記在心里,回去想方設法的給皇帝想辦法,又要盡量不傷害皇帝的身子,又要讓皇上高興,若是找不到折中的辦法,就找替代的辦法,實在沒有任何辦法了,才會和皇上實話實說,所以,宴離用起來,倒是比章太醫更順手。
皇帝還是喜歡宴離這種沒什么道德的人。
這樣的人,就算有一日無用了,想要處置,也簡單得很。
香君如今的身子,又重新交給了柳太醫照料。
今日是宮里的香用完了,宴太醫才“不得不”來了昭臨宮送藥,正巧碰上柳太醫給香君診平安脈。
“這不是太醫院的院正大人么,怎么親自給本宮送藥?您是伺候皇上的,本宮可不敢使喚大人。”
見閑雜人等都退下了,宴離才笑嘻嘻地說:“皇后娘娘說笑了,昭臨宮的事情,永遠是最緊要的事情。”
香君冷哼一聲,倒是沒為難他。
宴離見娘娘沒說話,他又轉身客客氣氣地跟柳太醫寒暄了幾句。
雖說在太醫院眾人面前,不得不對柳太醫黑臉,但宴離心里,還是很喜歡柳太醫的。
他的性格不好,卻不笨,知道別人對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柳太醫雖然是受皇后娘娘囑托在太醫院里照料他,但是柳太醫人是真的好,對他一點都不藏私,也不防備著他在皇后娘娘這里爭寵,平時也是實心實意地幫他、對他好。
宴離對欺負過自己的人,是極為記仇的,但同樣的,對他有恩的人,他也是有恩必報。
“行了,都坐吧。”
香君問起宴離皇帝的身子。
宴離回答:“娘娘放心吧,有微臣調理,皇上只會一日日感覺越來越好。”
香君笑了笑道:“那本宮就放心了。”
香君又問了章太醫的事情,宴離把那日在太極殿里,以及他送章太醫的時候,章太醫說的話, 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香君
聽完,香君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嘆,能安安穩穩伺候皇帝二十年的人,這章太醫的醫術興許不是最高的,但卻洞若觀火,他身上,這審時度勢的本事,怕是沒幾個人有。
這章家,怕是還能繼續做他的太醫世家呢。
等宴離和柳太醫都走了,夢梅才問香君:“娘娘,您就不怕宴太醫徹底投靠皇上么?”
“不怕。”
“為何?”
“皇上這輩子,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笨人會對皇上一心一意,但卻不中用。皇上要用聰明有能力的人,但腦子拎得清的,只要與皇帝接觸過幾年,都不敢真的信皇上。章太醫,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章太醫明明發現了宴離的不對勁,卻只是默默地疏遠,溫和地替皇上調理,不就是因為不敢對皇上說實話么?他不相信,皇帝會一直保著他,永遠不懷疑他。所以,他只能藏私。
“而且,宴離雖然狡猾,但卻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皇帝從前既不相信他的醫術,又要賜死他。他還沒報復呢。”
夢梅向來是信娘娘的,但她還是忍不住感慨道:“奴婢真沒想到,那么容易就除掉了章太醫,那可是用了二十年的人。”
“是么?本宮倒是覺得,事情會這樣發展,再自然不過了。”
在宮里這么多年,香君深刻地明白一個道理。
斗爭,從來不是靠謀事,而是靠謀人。
再精妙的陰謀詭計,再聰明的兩個人智斗,也可能因為其中一環里,某個小人物的情緒變化而功虧一簣。
料事如神又如何?有的事情,你料到了也沒用,該你跳的陷阱,你就是非跳不可。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有自己的本能,有自己在乎的事情。
咱們皇上多疑、無情、心狠、虛偽,他的這些性格,讓他將所有人都玩弄鼓掌,榨干每一個他可以利用的人。
但皇帝卻也因為他的多疑、無情、心狠、虛偽,被所有人恐懼和背棄。
注定了,皇帝會死在他給自己挖掘的墳墓里。
……
在宴離的悉心調理之下,皇上的身體好了不少,又精神煥發地能上朝了。
只可惜,皇帝的舒心日子沒過幾天,江南就又出事兒了。
許煥文本來打算采取堅壁清野的戰術,耗死袁好女的叛軍,但萬萬沒想到,袁好女壓根就不是沖著占領江南的城池來的。
這兩個月,沒有城池被占領。
因為,袁好女就是來江南殺士紳大家的。
如果袁好女要固守城池,許煥文還能通過圍城的辦法,一點點消耗他們。
但袁好女每回都是打完就走。
再加上,每回入城,她的軍隊都只殺士紳和一些世家大族,不殺百姓,還會給百姓們分糧、分田,所以每到一處,都百姓自愿做袁好女的內應。
就這么打殺流竄了兩個月,袁好女是徹底把江南的天都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