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一位姓常的大佬發了話之后,巴蜀各界都對伏魔觀保持著觀察。
不支持,不干預。
了解上面的態度后,高明德膽子大了許多,也敢穿著警服上山。
局里壓著很多奇奇怪怪的案子,有時候會來一群胳膊上掛著“九組”臂章的人幫忙解決。
以前他不知道這些人什么來歷。
在接觸到時萊后,他猜測著,大概是一些類似掌握著修真或者超自然能力的人。
但是高明德不喜歡他們,一點都不喜歡。
他們會仰著腦袋從鼻孔看人,趾高氣揚,頤指氣使。
完全不像小道士那般平和溫柔。
道觀后院,楊雪蹲下身,將一塊奶油蛋糕輕輕放在蘇洋掌心,微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這是李菲兒姐姐給你買的,快點吃吧?!?/p>
“謝謝。”小男孩眼里泛起神采,細聲道謝,他的手指纖細蒼白,捧著蛋糕的樣子像捧著一輪小太陽。
他跑到謝靈運面前,把蛋糕舉起來,“神仙姐姐,你吃。”
謝靈運抿了下嘴角,指了指冰箱,“還有很多呢,你自己吃吧。”
“哦,神仙哥哥也有嗎?”
“有的。”
“小滿姐姐也有嗎?”
“有的。”
“那鮑姐姐呢,她也有嗎?”
“都有的,都有的。”
謝靈運不厭其煩的告訴他。
蘇洋就滿足的笑起來,捧著蛋糕跑到院子角落,蜷在凳子上小口品嘗。
每吃一口,眼睛就幸福地瞇起來,像一只偷到奶酪的老鼠。
“蘇洋的情況很復雜。”高明德捧著茶杯,瞥了眼角落里的孩子,壓低了聲音,“人已經找到了,不過他的父母是養父母,而且沒有合法的收養手續?!?/p>
時萊蹙眉道:“怎么會這樣?”
“他的親媽未婚先孕,把他送給了現在的養父母,是在黑醫院接生的,連出生證都沒有,所以他沒有戶口,更沒有醫保,知道要花不少錢治療后,兩口子果斷選擇放棄?!?/p>
時萊捏著手里的茶杯沉默許久,“他們知道孩子能治好嗎?”
“我們沒說?!备呙鞯聯u了搖頭,“按照規定,他們不符合收養手續,現在是不是把孩子交給他們,都需要法制科的意見?!?/p>
他的嗓音很低,生怕觸碰到時萊的傷疤,“我也不覺得,把蘇洋再交到他們手里是一個好的結果......他們還有個三歲的親生兒子。”
時萊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這件事已經成為蘇洋和他養父母之間的傷疤,揭開后會痛徹心扉。
小男孩已經六歲,記事了!
“如果不交回去,蘇洋會怎么安置?”
“找到生母......或者送福利院?!备呙鞯碌拖骂^,用余光觀察著時萊的臉色。
這都不是好的選擇。
生母很年輕,生下蘇洋時還不到二十歲,六年未見,她對這個孩子未必有多少感情。
別覺得母愛無私。
人這個群體太龐大,總會有人是吃屎長大的,連狗都不如。
至于送福利院......
很多小說的男主人都是孤兒院出身,享受著院長媽媽的關愛,健康茁壯的成長,最后成就一番事業。
但那只是小說。
時萊去福利院當過志愿者。
福利院不是單純的孤兒院,更多是出生時就帶著殘疾而被父母拋棄的孩子。
四肢不健全,視力和聽力障礙,智力缺陷,很多到了少年還不能生活自理。
癱瘓的明明只能盯著天花板上的霉斑,聾啞的芳芳整天拍打鐵欄桿,智障的浩浩又把屎拉在了褲子里。
所謂的“院長媽媽”要同時給七個孩子喂飯,連悲傷都成了奢侈品。
盡管大多數的職工都很認真負責且充滿愛心,但是幾個十幾個工作人員,照顧幾十個甚至上百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早就心力交瘁,沒有太多精力再去關心孩子的心理健康。
這種壓抑的環境里長大,如果沒有人收養,性格是會扭曲的。
時萊遲疑著,回頭看了眼,陽光下蘇洋翹著小腿,美美的吃著奶油蛋糕,不時會搖晃起腦袋,抬頭看看天上的云,飛過的鳥,瓦片上的野花。
大概感應到被目光注視,他低下頭對上時萊的眼神,露出純純的笑。
時萊也回了個微笑,回轉頭時,無比認真道:“我可以收養他嗎?”
高明德頓時笑了。
他一直就在等著時萊的這句話.
“是準備讓他拜你為師,繼承衣缽?”
“當不當道士,讓他自己來決定。”時萊沉聲,深吸了一口氣,“伏魔觀人少,我時間很多,可以照顧好他。”
“我相信?!备呙鞯驴隙ǖ幕卮鹬?,“我對此深信不疑?!?/p>
小道士的過往,在局里不是秘密,來之前他已經認真看過檔案,看過視頻。
這是一個完美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年輕人。
善良,正義,淡泊的心性里還有深藏著的一腔熱血。
也有很多人說他太懶惰,連大殿值守都不樂意去。
可是,順其自然的過日子,是非常安寧的。
不應該背上懶惰的罵名。
“如果你愿意,蘇洋本人不反對的話,我們可以為你落實收養手續。”
時萊沒有急著回答,先走到謝靈運身邊,說明了情況。
“你決定了就好!”小仙女只想高明德趕緊走,她覬覦蛋糕已經很久了,癟了癟嘴,小聲道:“這本就是你們師徒的緣分?!?/p>
走回來,他思索著謝靈運的話,轉身對著角落招了招手,“你過來。”
“神仙哥哥?!碧K洋捧著剩下的半塊蛋糕小跑過來,高高舉起,“神仙哥哥,你要吃嗎?”
時萊把手搭在小男孩肩膀上,蹲下身子,目光平視著他,柔聲道:“你愿意以后留在道觀里,和哥哥作伴嗎?”
小男孩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奶油沾在衣服上,暈開一小朵白花。
“是我......被扔掉了嗎?”他聲音輕得像片落葉,仰著臉落寞著,“我知道的......醫藥費很貴......”
時萊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涌上眼眶。
他張開雙臂,看著這個六歲的孩子一步步走近,最終把臉埋進他肩頭。
道袍漸漸被淚水浸濕,但那小小的手臂卻越抱越緊,仿佛抓住了生命中的第一根浮木。
“不貴?!睍r萊輕拍著男孩單薄的背脊,“對哥哥來說,你才是最珍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