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朝廷不滿的狀元郎,對皇帝不滿的皇宮親衛(wèi),被迫害丟官的舊官,來自造反專業(yè)戶地區(qū)的進士,前朝皇帝的后裔……聚在一起罵皇帝,這性質(zhì)可變了啊!
章曠,蘇洵來自造反專業(yè)戶地區(qū)。
宋王朝正式占領(lǐng)蜀地是965年,蜀地從964年就開始了造反,一直到現(xiàn)在平均每年一次。
包拯雖然鐵面無私雖然對大宋很忠誠,但他畢竟是被迫害丟官的舊官。
潘夙說他要為大宋拋頭顱灑熱血,因為不能給大宋拋頭顱灑熱血所以才苦悶,但他大周皇室后裔的身份就擺在這兒。
最抓馬的是還有個衛(wèi)戍皇宮的親衛(wèi)在場。
這是什么陣容?
別說行刺,就說他們在密謀推翻大宋,那也是有理有據(jù)。
幾個人酒都醒了幾分。
此時,酒樓的小二,把紙墨筆硯抬到了主桌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玉香正樓,是七十二正樓之一。
整個大宋東京的正樓,就沒有一家是單純吃飯的,這個地方奢華無度,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自然也是狎妓場所,也有清倌人。
大宋文風鼎盛,所以設(shè)有主桌,每一天晚上每一家正樓里都充斥著文人墨客。
誰有膽坐主桌,就要寫文章詩詞,來折服全場。
筆墨紙硯到了身前,章曠哈哈大笑:“上次罵朝廷,他居然才關(guān)我十天,這次我直接人身攻擊了。”
喝大了的章曠提筆就開始寫。
【皇帝老兒,你吹牛逼說天下事你都知道,我聽人說你媽死了,你知不知你正守孝不是你親媽?得知親媽沒死是不是很開心?不要開心太早,你猜怎么著,你親媽去年就死了。】
旁邊幾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包拯看著紙張冥思苦想。
蘇洵瞪圓了眼睛。
狄青深吸一口氣,強裝鎮(zhèn)定。
他是罵皇帝了來著,但……他是奉公罵皇帝,是取了皇帝的旨意的。
因為他是趙禎派來的。
現(xiàn)在看到這個東西,真的是驚呆了。
他也觀察著本桌所有人的表情,看到蘇洵包拯冥思苦想的表情,狄青暗自記下。
包拯終于開口:“這……怎么讀不通?”
潘夙:“唉!你左右讀試試?”
包拯看了看蘇洵,蘇洵已經(jīng)縮邊了。
包拯又看了看文章,一下就讀懂了。
這行文很怪異,就跟生活里的說話一樣,并不是書面文言雅言那一套,而是大白話。
就是這大白話最為致命。
看完整段話的內(nèi)容,包拯傻了。
這是什么?!
此時,玉香正樓所有的酒客文人都想知道章曠寫了什么。
“狀元公寫了什么啊?”
“雖然說狀元公因為頂撞朝廷,所以被關(guān)了起來,但聽說他文采真是非凡啊,就連官家初看,都被震住了。”
“小二,上去拿啊!”
小二笑嘻嘻的上前:“客官,要是在場的人都服氣,那你可就能跟花魁共度良宵……”
小二笑著取過紙,然后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往回走的腳步哆哆嗦嗦,接著紙的手顫抖不止。
眼睛微瞇,不敢睜開眼,希望是自己的錯覺。
這些的什么!
你敢寫,我不敢看啊!
小二在這電光火石要爭取全家性命的時刻,最終靈光一閃。
我一個店小二,不認識字豈不是合情合理?
店小二腰也直了,眼睛也睜開了,朗聲:“嘿嘿,小的不識字,哪位想要看?”
狄青酒意被嚇醒完了,這要是傳出去讓其他人看到還得了?!
于是一把奪過了紙:“此文甚好,我要送去給官家先看。”
在場的人都是懵逼了。
有人咒罵:“媽的,怎么還要皇帝先看?”
“也不差這一會兒,我們先看了你再送啊!”
“那漢子,把紙留下!”
“喂,那囚徒……”
狄青抬腿就是一腳,把開口的人踢出去五米遠。
心想,老子在救你們,你不識好歹。
狄青根本沒有猶豫,直接就離開了玉香正樓。
包拯醒了,想走,但不敢走。
走了事兒更大了。
不如等在這兒認罪。
消息是自己傳出來的,跑不掉的。
潘夙也恍然,好家伙,我只是抱怨一下而已,你是真跟自家九族有仇是吧?
潘夙就想走。
包拯提醒:“不走問心無愧,走了豈不是畏罪潛逃?”
聽了包拯的話,潘夙咬牙認了。
蘇洵,蘇洵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蘇洵可沒有他還沒出生的兒子蘇轍那么剛,雖然還年輕,脾氣類似,但他沒那么少年意氣,慫的快。
……
狄青單膝跪地,低著頭不敢抬頭。
趙禎接過紙:“章曠,真的是才華橫溢,看完他的文章,感覺被點撥了太多。”
趙禎知道自己不聰明,知道自己認識不到這個世界,所以就算親政,也什么都不敢做。
但看完章曠的文章,趙禎覺得自己還是有把握做一些事情的。
實際上對章曠很期待。
可是這家伙實在是太狂妄了。
罵大宋沒資格稱朝廷,不是朝貢之主,還說老趙家沒文化,自稱官家,是被耍了。
雖然當初也許可能是被耍了,但是官家,其實是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的意思,官家就是皇帝的同義詞。
所以趙禎覺得自家先人被耍了的概率不大,應(yīng)該是明知道有石虎惡名,而選擇無視的。
趙禎脾氣是真好,當時想要砍了章曠,但是僅僅把章曠押下去后沒多久,就放平了心態(tài)。
他提醒自己,這輩子暴怒也就這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了。
不要再犯了。
趁為太后祈福的時候大赦天下,趙禎專門吩咐人把章曠也給放了。
如今,趙禎想看看章曠有沒有悔過之心。
打開紙,又是讀不懂。
趙禎馬上意識到,又是從左到右寫的大白話,不是雅言。
順眼一看,人生中第二次顱內(nèi)高壓。
趙禎眼前一旋,差點氣暈過去,整個腦子跟炸了一樣,抬頭看了一眼還沒出殯的棺槨,又低頭看了看紙上寫的話。
趙禎暴怒:“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官家放他一馬,他反而變本加厲?!”
“太后駕崩,尸首未涼,他竟然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居然質(zhì)疑太后不是官家的母親!豈有此理!”
“來人,把章曠抓起來,砍了!”
禁衛(wèi)立刻列隊站了出來,開始行動。
張茂實急忙上前:“官家,不可啊!也許是誤會?”
怒不可遏的趙禎把紙給張茂實看:“誤會?你看看這是不是誤會!他為了怕官家看不懂,專門在上面勾了了點劃,把每一句字意給隔開,生怕官家看不懂!”
“這個狗東西到真的是大才,這勾畫還真是巧妙啊!”
氣炸了的趙禎也是忍不住刻薄的譏諷了一回文人。
張茂實看到紙上的內(nèi)容后,一聲嘆息。
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能說了。
張茂實低頭磕頭:“陛下,此事……是真的。”
氣的在大殿到處找家伙,準備一會兒親手去砍死章曠的趙禎聽到張茂實的話,一時之間還沒反應(yīng)過來。
還在到處找家伙事兒。
找著找著,突然停步:“你說什么是真的?你說什么是真的??”
張茂實低頭:“紙上寫的事情,是真的……”
張茂實,父親是內(nèi)侍太監(jiān),母親封夫人,比趙禎大十五歲,從小就是在皇宮長大的,是趙禎玩伴的身份。
他對內(nèi)廷的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
趙禎傻了:“你說什么?你也瘋了?!”
張茂實低頭磕頭:“您的親生母親是李宸妃,去年二月病故的李宸妃才是您的母親。”
“當初您剛出生,就在先帝的默許下,被太后抱養(yǎng)。”
“這事情,年齡超過二十七歲以上,皇宮里不少老人知道……”
現(xiàn)場,老太監(jiān)直接低下了頭,宮娥也是。
趙禎只是不聰明,并不是蠢笨,轉(zhuǎn)頭一看,就明白了。
天下人不少都知道了,就連遠在成都出生的章曠都知道了。
章曠還是比自己晚出生的人,他能知道這個事情,天下起碼成百上千甚至上萬人知道。
就自己不知道。
趙禎傻了。
三觀盡碎。
自己從哪兒來這事兒的改變,人生觀直接完成了重塑。
趙禎暴怒,人生中第三次高血壓,一把掀翻了靈堂陳設(shè)的燭燈:“為什么!!!”
趙禎不明白為什么。
誰又能明白呢?
“宮禁之中,為什么會有這種事?”
張茂實抬頭,深深的嘆氣,又低下頭:我愚蠢的歐豆豆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知道我是你親大哥嗎?你不知道。沒人會知道。這將是個永久的秘密。
趙禎的憤怒平息,隨后閉上了眼睛。
他有好多事情想要做,但是現(xiàn)在不能做,太后才是過去幾十年實際上的皇帝,他要平穩(wěn)過渡,只能徐徐圖之。
“狄青,把章曠帶到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