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入座后,點了一瓶酒。
章曠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不免多看幾眼。
包拯也不奇怪別人這么看自己,并不在意。
章曠當然在意。
在自己看過的歷史中記載,包拯好像不是個黑臉月牙男吧?包拯是個公子哥才對。原來他真的鐵面無私是吧?
“包拯?”
包拯拱手:“兄臺……認得我?”
章曠:“你是那個考中了當官的包拯吧?”
包拯笑了笑點頭又擺頭:“已經辭官了。”
章曠驚訝:“辭官?”
包拯:“父母年邁,不忍我離開,所以辭官。”
章曠不認識包拯,還不認識大宋么:“說人話。”
包拯:“得罪了人,想把我調去他們的地盤整死我,提前得到消息,就辭官了。”
看章曠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詢問:“兄臺你對官場很了解?”
章曠:“考了個狀元,不想當官,把皇帝老兒叼了一頓,關在天牢里。”
“本來以為死在里面算求了,結果大赦天下,給我放出來了。”
包拯得知章曠的來歷后,小二剛好送來酒,包拯立刻倒酒:“猛!”
年輕的包拯還不知道章曠在想什么,章曠正在想要不要把少年包青天給寫出來。
兩個人喝了幾杯,包拯有點迷糊了,章曠:“你怎么不在廬州老家,而出現在東京,又怎么來喝酒了?”
包拯:“本來我就一直住在東京,照顧父母只是辭官理由。”
“結果去年,我母親病故,我本想回去,但恰逢夫人懷孕,走不得……也正因為她懷孕,我也不好在家吵著她,聽說太后駕崩,想起我去世的老娘,心里煩悶啊,就只能來這兒喝酒了。”
一名身穿布甲的青年直接坐在了兩人對面:“有什么煩悶的?不如說來聽聽。”
包拯已經喝大了,哪管是誰想聽?或許是故意擺爛,故意為之,于是就講了起來:“太后駕崩前幾天,官家去看她。”
“她就抓著自己的衣服撕扯。”
“官家不懂她要干什么,就問旁人,旁人說太后那是想要穿龍袍,不想穿這身婦人的衣服下葬。”
布甲青年瞪大了眼睛。
臥槽你零幀起手,你敢說我都不敢聽!
這是人能聽的話題嗎?!
包拯給布甲青年倒酒:“你猜怎么著?官家真的想要給太后換上龍袍,幸虧旁邊人阻攔說太后換上龍袍到了泉下沒法和先帝見面,這才作罷。”
包拯灌了一口酒:“你說說這,差點牝雞司晨。”
“王就是王,后就是后,怎么能混淆?”
章曠順口:“你這個觀點我就不認可了,什么王就是王后就是后。”
“先秦往上是周,周往前是商,商往前是夏。”
“夏朝統治者稱之為后,商朝為帝,周朝才稱王,借舊時稱為,把王的配偶稱為后。”
章曠專業抬杠不開玩笑。
包拯看了看章曠,擺了擺頭:“章老弟,這是顯擺學識的時候嗎?你罵官家的時候沒見你嘴軟。”
布甲青年灌了兩口酒,拱手:“明白了,你們在這兒罵官家。”
章曠:“罵?不不不,我們在吐槽。”
吐槽?布甲青年哈哈大笑又是一口酒下肚:“在下潘夙。”
京城地頭上,姓潘,長得器宇軒昂,這?
包拯和章曠對視一眼。
潘夙也不隱瞞:“我祖爺爺名叫潘美。”
潘美是宋初名臣,和趙普齊名。
也是楊家將故事中被當做奸臣寫的潘仁美的原型。
后世的文人中那些當官的繼承了兩宋政治遺產的,對北宋名臣推崇備至。
但后世沒有當官的文人,對兩宋名臣那叫一個嗤之以鼻,所有名聲好的,個個都是劇本話本小說里的反派。
潘夙自爆之后,又是嘆息著喝酒。
兩人就覺得奇怪了,你喝什么酒?嘆什么氣?
潘夙這才講起了自己的事情。
原來潘家世代都是將帥之才,潘夙也不例外,但朝廷就是不允許潘夙去邊關戰場,潘夙夙愿不能達成,整日都在飲酒。
早上起來操練,讀兵書,晚上無人之時惆悵不已,因為現在京城不宵禁,所以經常出來喝酒。
今晚也是進來發現到處都是滿座,沒地方坐。
小二告訴他,這一桌的客人接受了別人拼桌,叫他問問,結果潘夙聽到章曠他們說的話,直接就入座了。
潘夙握著空酒杯,忍不住低聲:“我潘夙難道不是大宋子民,就不能為國效力?”
想要為國效力而不得門路。
章曠卻不覺得有什么。
西夏即將明牌反出大宋,到時候宋夏之間必有一戰。
大宋戰斗力垃圾到令人頭皮發麻,為了打西夏,居然征兵百萬!要知道一千年后十四億人口的現代中華也就二百萬軍人……
到時候潘夙怎么都輪得到上戰場的。
三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
此時蘇洵來到了玉香正樓,進入店大廳,就看到了正中間的幾人,他一下就認出了章曠。
“章兄!”
章曠疑惑的回了個拱手:“你是?”
蘇洵入座,興沖沖:“在下蘇洵,我們同科!哦對,也是同鄉,我眉州勒。”
“殿試上我寫文章罵朝廷和官家的政策,沒想到你直接攻擊官家、朝廷,難怪我當不了狀元。”
章曠驚訝了一下,蘇洵不是屢試不中么?怎么了殿試了?不過聽著對方熟悉的口音,就不可能有錯。
是老鄉了沒錯,那就的確是自己知道那個蘇洵,蘇軾蘇轍他們的爹。
正要說話,旁邊一名雄壯的青年:“好啊小二,跟我說沒位置,結果人人來都有位置?”
旁邊,幾個富商被安排到了先收拾出來的一桌。
小二看青年臉上的刺字,就要發作,潘夙一看青年打扮,知道他也是行伍出身:“哎哎哎兄弟,算了算了,坐這兒來吧。”
青年嘀咕:“主座?我可不會吟詩作畫,不敢。”
潘夙指了指前面三個:“進士,進士,狀元,需要你吟詩作畫?”
青年也不客氣,直接入座。
一邊拱手:“狄青。”
章曠聽完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
狄青?
他臉上的確有刺字。
狄青看章曠盯著自己臉上的刺字看,不悅:“不認識刺字?”
章曠:“第一次見,所以好奇。”
狄青聽說章曠第一次看到刺字,有點意外,但也信了章曠的說法隨即打消了不悅,拱手:“聽說你是桌主,我贈你一壇酒,感謝。”
章曠:“不,我贈你兩壇酒。”
狄青疑惑:“為什么?”
章曠:“我喜歡軍人……將士。”
潘夙也順著這個問題詢問:“兄臺在哪兒入伍?”
狄青:“宮廷禁軍。”
章曠聽完都忍不住瞪眼。
狄青據記載應該是十幾歲的時候和鄉人斗毆打死了人被發配充軍吧!
別人發配充軍發配邊關,你發配充軍發配皇宮?你是真天命之子啊!
不過,狄青身體條件的確好,武力值爆炸,被稱作狄天使、武曲星,就算在個個身強體壯的禁軍之中,也是鶴立雞群。
被挑選充入禁軍也能理解。
包拯就不明白了:“你也苦悶想要喝酒?”
狄青苦笑:“面帶刺字,找不到婆娘,晚上不喝酒能干什么呢?去皇宮多值一班?”
幾人面面相覷,隨后哈哈大笑。
狄青長得還挺帥的,但臉上刺字,真不好找婆娘。
小二送來兩壇酒,章曠把酒推到了狄青面前:“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狄青兄弟,雖然我很敬佩你,但是帶上酒走吧。”
狄青奇怪了,剛剛接納自己,現在卻趕走自己,這是何故?
章曠:“這一桌人都是罵皇帝老兒的,你一個皇帝親衛,在這兒不好吧?”
狄青:“我是皇宮親衛,耽誤我罵官家嗎?”
“要不是官家莫名其妙想起在和河東地區征兵,要在臉上刺‘指揮’二字,我能找不到婆娘?”
狄青悶灌一口酒:“他娘的,別人都以為我是囚犯來的!”
章曠酒醒了幾分:“你等一下,你難道不是囚犯充軍?”
狄青:“我是主動投軍!關隴河東幾個地方的人主動投軍,要在臉上刺字‘指揮’以表明聽從命令。”
“就是滿東京的人都不知道這一點,都以為我們是犯過事兒的囚犯,所以我們才找不到婆娘!”
幾人面面相覷。
章曠點頭:“那我們罵皇帝老兒純屬閑的,你是真該罵他啊!”
“他是不是閑的,給自己的兵臉上刺字干什么?腦子有病?”
游歷過天下的蘇洵說出了真相:“恐怕是有箴言說這兩地有武將能代宋,所以如此吧。”
幾人推杯換盞。
大家雖然互相介紹過了,但是后來的不知先來的,所以又介紹了一遍。
被迫害辭官不做的,考上狀元還罵娘的,殿試直接罵娘的,皇帝親衛,還有個軍頭,大家能湊在一起罵皇帝不容易啊。
章曠都覺得自己被做局了,怎么這些人就能湊到一起。
不會范仲淹和歐陽修也會來吧?但仔細想了一下,這兩個人現在不在京城,在外放當官呢。
喝著喝著潘夙抱怨:“官家肯定是看我是大周世祖的后裔,所以才不讓我有升遷的機會。”
此話一出,幾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包拯試探性:“你不是……潘美的曾孫嗎?”
潘夙:“我爺爺是抱養的,乃是大周世祖第五子。”
對朝廷不滿的狀元郎,對皇帝不滿的皇宮親衛,被迫害丟官的舊官,來自造反專業戶地區的進士,前朝皇帝的后裔……聚在一起罵皇帝,這性質可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