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那飛檐翹角上,層層疊疊的琉璃瓦在月色中泛著幽藍的冷光,如同龍鱗般森然。數十盞大紅宮燈高高懸掛,將整座府邸籠罩在一片血色光暈之中。
遠遠望去,恍若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睜開了猩紅的眼睛。
一行人從側門而入,穿過厚重的朱漆大門,眼前的景象令石飛火詫異。
府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數以千計的燭臺鑲嵌在廊柱之間,金色的燭焰跳動如星。青銅火炬架上,熊熊燃燒的火焰將廊下的彩繪照得流光溢彩。還有造型奇特的燈盞,燃燒著某種黑色液體,散發出刺鼻卻異常明亮的光芒。
“那是...”石飛火忍不住駐足,盯著那些奇特的燈盞,那刺鼻的氣味讓他皺了皺鼻子。
這味道怎么有些熟悉。
“非攻門的黑油燈。”飛云瞥了他一眼,“亮度溫度很高,一盞能燃三個時辰不滅,就是味道難聞了些。”
她輕描淡寫地補充道,“多是用在火爐之中,用來照明有些大材小用。”
石飛火暗暗咋舌。單是城主府這一夜照明的燈油錢、蠟燭錢,對于一般人來說,怕是一個天文數字。
他正暗自盤算,忽見一位身著素色羅裙的中年婦人快步迎上前來。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婦人恭敬地行了一禮,“湯池已經備好,請小姐隨奴婢前去沐浴更衣。”
“這是我新收的人,給他在府里安排個管事。”飛云慵懶地擺了擺手,指著石飛火道:“照看著點,莫要讓別人把他弄死。”
“奴婢明白。”婦人恭敬應下,轉身喚來一名身著青衣的年輕侍女,“風菊,帶這位管事去東院廂房安置,我先侍奉小姐沐浴。”
名叫風四的侍女低眉順眼地應了聲“遵命”,轉身對石飛火福了福身:“公子請隨奴婢來。”
“有勞了。”石飛火拱手道。
跟著風四穿過重重院落,石飛火注意到即使在深夜,府中巡邏的侍衛依然絡繹不絕。明亮的燈光下,侍衛們修為高深,個個都有氣海修為,他們雙眼仔細的看著城主府的風吹草動,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遠處隱約飄來絲竹管弦之音,夾雜著若有若無的笑語。那奢靡的樂聲在夜色中飄蕩,讓石飛火皺起了眉頭。
穿過幾重雕花月門,石飛火隨著風菊來到一處幽靜的院落。月光透過婆娑的竹影,在青石小徑上灑下斑駁的光暈。院中一株老梅斜倚假山,暗香浮動。
“管事,這便是您的住處了。”風菊停在廂房前,聲音輕柔似水。
她約莫十七八歲年紀,雖不是絕色美人,卻生得眉目清秀。圓潤的臉龐帶著幾分稚氣,杏眼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倒有幾分鄰家碧玉的溫婉。
石飛火推門而入,只見屋內陳設雅致非常。紫檀木的床榻上鋪著云錦被褥,案幾上擺著青瓷茶具,墻角一盞鎏金鶴形燈吐著柔和的光。
最妙的是窗前一張黃花梨書案,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案頭還供著一盆開得正好的蘭花。
“這...”石飛火一時語塞,這般精致的住處,遠超出他的預料。
他兩世都沒有住過那么好的地方!
風菊見他驚訝,抿嘴淺笑:“這是小姐特意吩咐的。東院雖偏,雖非上等住處,卻也是府中中等所在。”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只是公子切記,入夜后莫要隨意走動。城主府許多地方...”
石飛火想起飛云方才的叮囑,心中一凜。
他自然明白,這看似華美的府邸,實則是滄浪城最危險的龍潭虎穴。那些燈火輝煌的院落里,不知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秘密。
“多謝姑娘提點。”他鄭重地向風菊拱手,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紅的耳根上。這侍女雖不施粉黛,卻在燭光映照下顯得格外清麗可人。
風菊淡淡回禮:“管事客氣了。明日嬢嬢會給管事安排具體事務,管事在此等著就行。”說罷便轉身就走,裙裾掠過門檻時,像一片輕盈的落葉。
石飛火看著她的身影,特么的,這么小的年紀,居然也是氣海武者。
這城主府真的是臥虎藏龍,看來還是想辦法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且說石飛火在廂房安頓下來暫且不表,另一邊的飛云已沐浴完畢。
她站在雕花銅鏡前,纖纖玉指輕拂過如瀑青絲,內力運轉間,發間水珠便化作裊裊白霧消散。
中年婦人手持檀木梳,正為飛云梳理長發。那梳齒劃過發絲的沙沙聲在靜謐的室內格外清晰。
“小姐今日回來,心情似乎很好。”中年婦人溫聲道,眼角細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紅姐怎么瞧出來的?”飛云望著銅鏡中映出的容顏,嘴角噙著一抹淺笑。
鏡中人肌膚如雪,眉目如畫,雖非絕色,卻因那高潔的額頭與出塵的氣質,自有一番淡雅風韻。
因為她玄同宗的玄派弟子,自然帶有這樣的氣質。
中年婦人其實年紀與飛云差不多,但因修為有限,容顏已現老態。
她是女紅,是飛云的貼身侍女。
以前是,現在也是,未來也是。
“因為小姐回來專門叮囑一聲,讓我照看那小子。”女紅熟練的為飛云梳理秀發。
“今日我原本去無為觀見哭師兄的,結果東邊不亮……”飛云把今日的事說出來。
女紅在她心中如同親姐妹一般,沒有什么不能說的。更何況,女兒家的心事,總要有個傾訴之人。
畢竟讓一個女人守口如瓶,保守心中的秘密,太難了。
“原來如此,她竟然成為了一位翩翩公子。”女紅聽罷,手中木梳微微一頓,眼中泛起追憶之色。
當年絕影劍女扮男裝時的瀟灑風姿,曾讓多少女子魂牽夢縈。
“嘿~”飛云轉身輕拍女紅的手背,“紅姐如今已是徐娘半老,師姐可看不上你啦!”語氣中帶著促狹的笑意。
女紅搖頭苦笑。即便在她青春正盛時,那位驚才絕艷的絕影劍,又何曾多看她一眼?
正要答話,忽聽得珠簾外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什么看不上誰?”
來的人,正是此間的少主人。
羊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