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茶樓內,明玥與秦肇也坐于窗邊。
“夫君,你快看,阿岱打馬過來了!”明玥指著窗外,一襲紅衣鮮衣怒馬的少年,感嘆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阿岱穿正紅色。”
秦肇順著明玥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秦岱騎在棗紅駿馬上,正紅狀元袍襯得他愈發清俊挺拔,他不由笑道:“這小子,平日里總穿素色,今日倒是鮮亮得很。”
話剛說完,就見秦岱正被四面八方飛來的香囊、花果砸得手忙腳亂,雖盡力躲閃,仍不免被砸中幾下。
秦肇忍不住搖頭,“這游街的陣仗,倒像是打仗似的。”
明玥掩唇輕笑,“可不是?若沒點身手,怕是要被砸下馬去。”
正說著,秦岱目光忽然一頓,直直望向他們所在的茶樓。
明玥見他望來,眉眼一彎,眸中笑意盈盈,雖戴著面紗,卻掩不住那股溫柔靈動的神采。
是嫂嫂!
秦岱一時怔住,竟忘了躲閃,瞬間被幾枚香囊和繡帕砸了個正著,惹得周圍人群一陣哄笑。
“噗——”明玥見他呆愣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眼波流轉間盡是促狹。
秦岱這才回神,耳尖微紅,連忙抬手拂去落在肩上的花瓣,故作鎮定地繼續前行。
打馬游街之后,便是瓊林宴。
瓊林宴設在皇宮內的瓊林苑。
寬闊的宴廳中,案幾整齊排列。天子所在的主位空著,但兩側的王公貴胄、朝中重臣倒是坐了不少。
鴻臚寺官員引導著進士們入席,秦岱被引至狀元席,榜眼、探花依次落座。
隨著“開宴”的高呼,宮廷樂師奏響雅樂,舞伎們身著彩衣,翩翩起舞。珍饈美饌流水般呈上。
宴席過半,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隨著禮官高呼“皇上駕到”,滿座官員紛紛起身行禮。
秦岱垂首間,只見一雙繡著金龍的皂靴從眼前經過。待天子在主位落座,他才敢微微抬眼。
主座上的天子很是年少,看著不到二十,面容如玉,只是那雙鳳眸中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冷冽。
隨他一同前來的還有攝政王沈如璋,沈如璋一襲玄色錦袍,腰間玉帶流光,步履從容在他下首落座。
“平身。”天子聲音清冷,“今科進士皆是國之棟梁,望爾等日后勤勉任事,不負朕望。”
眾人齊聲應諾。
宴席結束后,秦岱便迫不及待地出宮門回家了。
他剛下馬,青帆就急匆匆迎上來,“少爺您可算回來了,今兒來了好幾撥說親的,您兄長和嫂嫂應付得頭都疼了。”
他快步穿過回廊,遠遠就看見嫂嫂的身影。
她站在廊下,一襲淡藍衣裙,發間只簪一支花釵,卻襯得她玉貌仙姿。她朝他招手,眉眼彎彎。
“阿岱,你可算回來了!”
秦岱心跳忽然加快了幾分,游街時那驚鴻一瞥又浮現在眼前。
“嫂嫂。”他走到近前,規矩行禮,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明玥上下打量他,笑道:“狀元郎今日可真是風光無限,我在茶樓都看見你被那些姑娘們的香囊砸得無處可躲。”
秦岱耳根微熱,“讓嫂嫂見笑了。”
“快隨我來,”明玥轉身引路,“今日來了好些提親的官媒,我幫你把她們拿來的畫像都收了起來。”
她拿起花廳桌面上厚厚一疊的畫像遞給秦岱,“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秦岱沒有伸手,目光落在明玥的手指上。她的指甲沒有涂任何蔻丹,卻粉潤漂亮極了,讓人想握在手中把玩。
“阿岱?”明玥見他出神,輕輕喚道。
秦岱回神,勉強一笑,“嫂嫂,都...很好,但...我還不想成親。”
明玥察覺到他的猶豫,溫聲道:“你如今功名在身,正是議親的好時機…這般不愿,可是心中已有人選?”
秦岱看著她溫柔的笑容,胸口如被巨石壓住。他多想告訴她,自己心中早已有人,那人就在眼前。
但他不能,也不該,理智如冷水澆下。他垂下眼睫,接過那疊畫像,“嫂嫂,我會仔細看看。”
明玥眉眼舒展,“這才對。若有合眼緣的,我和你哥便去打聽對方品性。”
這時,秦肇的聲音從回廊處傳來,他腰間還系著廚房的圍裙。
“阿岱回來了?”
明玥轉頭笑道:“夫君親自下廚了?”
“阿岱高中狀元,我便做了幾道他愛吃的。既然回來了,我讓人把菜端出來。”說完,秦肇轉身去廚房叫人。
秦岱看著兄長的背影,心頭滾燙。瓊林宴上山珍海味無數,卻遠不及家中一碗熱湯來得舒心。
他道:“剛在宴席上沒怎么吃,正好餓了。”
幾人在花廳的餐桌旁落座,桌上已擺滿了菜肴。
“先喝口湯暖暖胃。”明玥盛了一碗遞給秦岱。
他接過湯碗,低頭喝了一口,由衷感嘆,“還是家里的飯菜合口。”
秦肇給自己倒了杯酒,又給秦岱斟了一杯,“你考上了狀元,改日我們便在這京城辦場流水席,邀請你恩師,我們也好感謝他這些年對你的栽培。”
“等這邊辦完還得回鄉辦一場,河畔村的叔伯嬸娘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不能不辦。”
秦岱點頭應下。
秦肇原想等秦岱考上狀元便和明玥回河畔村生活,但如今卻是不能了。
不說籌備流水席,就說京城里這幾日上門說媒的和遞帖子交際的數不勝數,他和明玥根本閑不下來。
回鄉的事自然耽擱了。
秦岱這段時日官職也定下了,是從六品翰林修撰,職責是掌修國史,記載皇帝言行起居注等,可以說起點非常高了。
明玥與秦肇一同籌備多日,終于趕在五月前辦了這狀元宴席。
這次可不同于先前在河畔村那場十桌家宴,不僅邀請了秦岱恩師,還有他如今官場上的同僚,以及京中遞過帖子表明結交之意的官員,連同遞來婚書、盼著與狀元郎結親的高門貴女之家。
不管邀請之人會不會來,場面上的功夫至少都做齊了。
到了狀元宴席之日,平日冷清的宅院門庭若市。
不少來客見到門口的秦肇夫婦都愣了一下,原以為寒門出身的狀元郎親人怕是不一定能撐起場子。
結果如今一看,二人皆郎才女貌氣質出眾,舉止從容,應答得宜,尤其是狀元郎這位嫂嫂,即便戴著面紗也能窺見其傾城之姿,先前對他們的各種揣測頓時煙消云散。
正寒暄間,遠處忽然傳來鳴鑼開道之聲,緊接著攝政王的儀仗出現在視野中。
眾人見狀紛紛屏息,待轎簾掀開,沈如璋身著月白錦袍從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