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互相商量著,這幾日要不要搬離這里,畢竟誰也不想再不明不白地死去。
又說了片刻后,各自分散,都扛著鋤頭下田去了。
整個云山村似乎再一次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
只剩下王石一個人,默默地站在馮道長的尸體前,心中難過的很。
他為馮道長感到委屈。
在那么一剎那,王石甚至有種想要逃離的沖動。
遠離云山村,遠離這片充滿噩夢的土地。
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他的懦弱,就像是天邊的云一樣,沒有自己的形狀,隨波逐流著,直到被吹散殆盡,不留一絲痕跡。
王石走上前,輕輕地將馮道長的眼簾合上。
“道長,不管怎么說,您都是因云山村而死,也是為我而死。我王石雖然沒有什么能耐,卻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定會好生料理您的身后事。”王石將馮道長身上的桃木劍和桃木釘給摘了去,并沒有鮮血流出。
血,已經(jīng)流盡。
王石將馮道長一把背在身后,不在意對方已經(jīng)是具尸體,也不在乎對方身上的血污,目光堅毅一步一步朝著白崗走去。
白崗是個好聽的稱謂,在那種兵荒馬亂的年代,那里早已經(jīng)成為亂葬崗。
有些得了頑疾或是老無所依而死亦或是夭折的嬰兒孩童的尸體全部埋在了這里。
平常沒有人會想到這里來。
除了死人。
村口距離白崗也不近,王石足足走了半小時才到。
王石是第一次背著死人趕路,才明白人若沒了一最后口氣,還真是重若泰山。
好在王石常年務(wù)農(nóng),也有好膀子力氣,背著馮道長磨蹭到了白崗。
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喘著粗氣,身上已經(jīng)被汗水打濕,用衣領(lǐng)隨意地抹了抹頭上的汗水。
“道長,你還真是沉啊……”王石忍不住抱怨一句。
望了望四周寂靜無人的亂葬崗,王石右眼不住地跳了跳。
他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暗中盯著他,那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一股輕風(fēng)吹過,也不知是怎的,王石渾身打了個激靈,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且不管其他,先將馮道長的尸體掩埋了吧。
按照云山村的習(xí)俗來講,逝者應(yīng)該在家中放置七天才出殯。
有的說是為了避免假死活埋,有的說人的靈魂離開**時間有快有慢,還有的說頭七回魂夜死者要回來看看,這樣才安心投胎。若是尸身都沒有,便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正值戰(zhàn)亂,民不聊生,那些傳統(tǒng)能省則省。
畢竟死者遠逝,生者還需繼續(xù)生活。
若是真的放置七天,怕是這尸身會被山上的野狼夜里給叼走了。
回去取了工具,費了一番力氣,終于挖出了個大坑。
沒有棺材,王石用自家的舊草席將馮道長的尸身包裹下葬。
“我也不懂什么風(fēng)水啥的,也不知道給你選的地兒喜不喜歡,更不知道家的人入土都忌諱啥。”王石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將馮道長下葬。
“我只愿您來世世道太平,沒有戰(zhàn)亂,沒有妖邪。”
死者為大,入土為安。
王石對著馮道長的尸首拜了拜,心想馮道長一把年紀了還行走江湖,懸壺濟世殊為不易。
只愿馮道長死后能夠安息吧。
王石開始填了土,卻發(fā)現(xiàn)一個怪事。
他將剛剛挖出來的土又填了回去,卻沒有填滿。
王石又在一旁取土,用土筐不斷地傾倒著,可是十幾筐下去,卻沒有絲毫的見長。
他的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這也太邪門了。
死者之地,應(yīng)該有一個鼓起來的墳塋,而非一處凹地。此為不祥。
心中有些忐忑,王石沒有其他辦法,只能不斷填土。
可無論如何土也填不滿。
正在王石有些焦急的時候,他的目光隨意一掃,發(fā)現(xiàn)剛剛停放馮道長的地上遺留一樣?xùn)|西。他好奇地走近后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本書,一本頗有年頭的書籍。
王石將書拾起,看著上面的三個大字。
“鬼……藏……經(jīng)?”王石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甚至他連這三個字是否念對了都不知道。
“這是啥玩意?”王石一臉發(fā)懵地看著手中的舊書。
王石隨意地翻動了幾頁書本,一個東西在書的夾縫中掉落了出來。不是別的,正是一塊輕薄小巧的八卦鏡,鏡子的后面還畫著什么東西,像是一頭猛獸,正張著血盆大口,王石卻是未曾見過。
王石將八卦鏡拿在手心中不住地翻看。
不得不說這面八卦鏡的工藝極為精良,手感頗好,還有些許溫熱之感,拿在手中很有分量。
這物件是馮道長所留,必然有其特殊門道,說不得還有大用。
有此物傍身,王石也能稍稍安心。
他收好了小銅鏡,又翻了翻鬼藏經(jīng)里面的內(nèi)容,卻發(fā)現(xiàn)一個字都不認識,當真如鬼畫符一般。
書的正文都是小篆,只是上過三年私塾的他又怎么能認得?
雖然不知書本的內(nèi)容,只因是馮道長的遺物,王石小心地將東西收好。
王石再次朝著坑內(nèi)填土。
說來也奇怪,將那本鬼藏經(jīng)和八卦鏡取走,這次居然沒填幾筐就填滿了。似是冥冥之中有了定數(shù),便是要讓王石獲取這兩樣?xùn)|西。
王石再接再厲,弄了一個像樣的墳包,將周圍的雜草清理了一番,有用石塊壘起了一個供臺,顯得更加莊重,同時也方便祭拜。此處墳塋與周圍的胡亂埋葬的幾處有著明顯的區(qū)別。
只是,恐怕沒多久這里也將是一處荒墳,哪里有人還記得馮道長其人。
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尋了一張黃紙,用石頭壓在了墳頭上。
據(jù)說這樣做,能夠讓死者好入輪回,走入陰陽路可免受傷害。
又在墳前立了一塊木制的墓碑。
王石想了半天,似乎并不知道馮道長的名諱,只是知道對方姓馮。
王石只得在上面寫下‘馮道長之墓’四個字,也算盡了心。
在地上撿起一根槐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圓圈,又在里面畫了一個十字,將家中剩余的紙錢全部燒給馮道長。
老實說,這些紙錢是王石留給自己的。這聽上去很可笑,將如此不吉利的東西留在家中,卻是大部分人的選擇。
生前身無分文,窮困潦倒,死后怎么也要做一個有錢的鬼,不想再窮困潦倒地過生活了。
不過,王石打了幾次火都沒有點燃紙錢,總是燒了一點之后就悄然熄滅了,似乎那些紙錢比煤炭還難以點燃。
這樣的情況按照云山村的說法,是死者心中還有大事放不下。
王石無奈,將紙錢放在了所畫的圓圈十字之內(nèi),對著馮道長的墳塋道,“您老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若是可以,我愿意幫您去做……”
王石像是想起了馮道長死亡時候的眼神,不由地開口道,“難不成是關(guān)于云山兇物?”
就在王石話音未落,只見墳前的紙錢“騰”的一下自燃了,可著實嚇了他一跳。
看來自己真的猜對了,馮道長莫不是要讓自己前往云山查看一番?
這可讓王石犯了難。
九月十月不上山的規(guī)矩不可破,曾經(jīng)在這段時間偷偷上山的人可都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村里人對這條規(guī)矩可是守得很嚴。
王石看了看依舊被薄霧籠罩的云山,心中沉重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