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凜音做了烏冬面,湯頭清澈,面條爽滑彈牙又柔韌十足。根據每個人的口味,添加了不同的配菜。
真澄的是牛肉,麻美的是油豆腐。
柔軟的油豆腐吸飽了鮮美的湯汁,齒尖刺破表皮的剎那,溫暖的鮮甜在舌尖漾開。
麻美按著臉頰,發出美味的嘆息:“好吃!”
“怎么只有一塊油豆腐。”
“如果可以,我想要一整碗全是油豆腐的烏冬面。”
“麻美姐,你是狐貍嗎?”未來吐槽。
真澄吃到一半,后知后覺地掃了一眼桌前的眾人,發出疑惑的聲音:“黑川呢?還沒起床?”
“澪姐姐的話,我早上去叫她時,看見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好像很難受。”未來說:“說是發燒了。”
“誒?”
麻美詫異:“是昨天差點中暑的關系嗎?”
“昨天晚上……”
海月咯吱咯吱嚼著蝦仁,突然說道:“……我聽見她……在房間里發出了很悲傷的聲音……”
“悲傷的聲音?”
“嗯,好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忍耐……”
她的房間就在黑川隔壁,加上她自稱耳朵相當靈敏,聽到這些也不足為奇。
“哭?”
麻美微微蹙著眉,猜測道:
“難道是因為生病很痛苦,忍不住哭泣,但又不想被大家聽見,所以才忍耐著壓低聲音?”
她想想黑川的性格,覺得的確是她會做得出來的事。
這么快聯想到了真相,不愧是我!麻美為自己的冰雪聰明感到自滿的同時,另一種可能忽然在腦海里掠過。
“真澄君……”她開口說。
“怎么了?”
“你昨天和澪小姐獨處時,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你指什么?”
“比如又一次狠心拒絕了她。”
“沒有吧……”
話說到一半,真澄臉上流露出回憶的神情——
“我們,可以擁有「以后」嗎?”
“……作為朋友的「以后」吧。”
——回憶起這段對話,他點了點頭:“我想,是有拒絕過她。”
“嗯嗯。”麻美用手指摩挲下巴:“果然。”
“果然什么?”
不僅是真澄,連久遠未來也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猜,澪小姐,大概是因為昨天被真澄君狠心拒絕,又加上暑熱的關系,身體和心靈遭受雙重打擊,所以被流感病毒趁虛而入了吧。”
麻美說出了自己的推測后,篤定地點了一下頭,嗯嗯,不是推測,這就是真相。
“是……這樣嗎?”
真澄放下筷子,嘆了口氣。
他正是不想讓黑川繼續在這段別扭的感情里受到傷害,所以才快刀斬亂麻,想了結他們之間的關系。
但沒想到只是一句“作為朋友的「以后」”,傷害會那么大,而且說到底,昨天黑川也是為了幫他的忙,才在沒做好防暑措施的情況下,穿上那身玩偶服的。
愧疚的情緒浪潮一瞬間涌上心頭。
“我去看看她。”真澄倏地站起身。
“等一下。”
凜音輕聲叫住了他。
“嗯?”
“把這份烏冬面也帶上去。”
◇
真澄離開后的餐桌——
“小海月昨晚聽到聲音是幾點鐘?”麻美問。
“應該是……凌晨兩點……”
“誒?兩點還沒睡,小海月又在熬夜玩手機游戲了吧。”
“才,才沒那回事……”
“小海月果然不會撒謊啊。”麻美嘆息:“只要一說謊話,眼神就會往旁邊飄。”
“以后每天睡覺前,把手機放在我這里保管。”凜音用不容置喙的冷淡語氣說道。
“嗚……怎么……會這樣……”
水母少女蔫了下來。
◇
端著這份給病人準備的烏冬面,清淡的面食里面什么配菜也沒加。不過只是凜音出神入化的廚藝,就足以挑動人的味蕾。
真澄停在三樓最里面的房間前,輕輕叩響房門。
“黑川,是我。”
“聽說你發燒了,我來看看你。”
“真,真澄!?”
似乎從里面傳來慌張的聲音,和被子“窸窸窣窣”摩擦的細碎聲響。
真澄耐心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聽到黑川澪嗓音沙啞地開口:“進來吧。”
他端著烏冬,放低手肘壓開門把手,接著以身體一側推頂開門,走進房間。
繼而見到黑川把整個身子都緊緊裹在被子里,只從被底下伸出兩只手和半張臉,小小的指尖攥著被角。
白嫩的臉頰泛起明顯的紅暈,還沒退燒?真澄慢慢走近。
“這是神代煮的烏冬面,趁熱吃。”
“……我生病了,不是很有胃口……”
“就是因為生病,所以才要補充營養。”真澄放軟語氣。
“量過體溫了嗎?”
“量過了。”
不知為何,黑川看自己的眼神有點躲閃。
他沒在意,接著問:“多少度?”
“40度。”
黑川隨口報了個數字。
“40度!?”真澄嚇了一跳,深深皺起眉:“居然這么嚴重,光是躺著休息可不行!必須趕快去醫院,走,我扶你起來……”
“不,不用了!”黑川澪裹在被子里,慌張地往里縮。
“我,我看錯了,是39度,不對!是38度5。”
“這也能看錯的嗎?”
“因,因為腦袋迷迷糊糊的嘛。”她用力吐出一口氣:“連帶著看東西也朦朦朧朧的。”
“總,總之,不需要去醫院啦,我自己休息就好。”
“這樣啊。”真澄稍微松了口氣:“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時和我說,或者找神代,瀨野她們……”
說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海月說過的,黑川昨晚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忍耐著不哭出聲,愧疚感頓時如玻璃刺入胸膛,讓心臟發出悲鳴,無可反駁。
一個人來到陌生的城市,還被認為是最親近的人用言語傷害,內心一定相當痛苦吧。
真澄又想到凜音在福利院的那晚,她一個人在六甲山的觀景臺縮緊身子,整個人就像西瓜蟲一樣,蜷成小小一團,偷偷哭泣。
那份不安感,大概是同樣的心情吧。
真澄于是醞釀出一副盡可能溫柔的語氣,溫聲對床上的少女說道:
“別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等下,這戀愛漫畫里的臺詞是怎樣?
脫口而出后,真澄立刻找補道:“呃……還有神代,瀨野,久遠,羽川,千愛她們,繁星的大家都可以……”
只是后面的話,黑川澪一個字眼也沒聽清。
漆黑的眸子里閃著星光,像是被繁星點亮的夜晚,蒙在被子下的臉龐,浮現出恍惚的幸福。
(“別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啊啊~這是怎樣!真澄在對我示愛嗎!?好大膽!?)
(我現在!好幸福!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不行不行!還不能這么輕易地死掉!)
(沒想到只是假裝發燒,真澄就會這么擔心我!果然,他是愛著我的。)
(這樣的話,就再裝得嚴重一點,讓真澄六神無主,嚇得直接抱緊我好了。)
可行。
黑川澪暗自為自己完美無缺的計劃點贊,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氤氳起假惺惺的淚光,嬌聲地叫了一句:
“真澄……”
“怎么了?”
“我的頭好疼。”
“頭疼?是因為發燒的關系嗎?”
“嗯,不止是頭疼,喉嚨也好痛,而且渾身無力,你能不能……”
“抱歉!”
真澄突如其來的道歉,讓黑川驀地一怔,想說的話也暫時咽了回去:“誒?”
“沒想到你燒得這么嚴重,抱歉,你明明這么難受,我還拉著你聊天。”
真澄發自內心的內疚道:“你先好好休息,烏冬面記得吃,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先走了。”
言畢,他放下烏冬面,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讓黑川澪流露出傻眼的表情。
“等!等一下!不是這樣的!”
“其實我根本沒事……”
房門被輕輕帶上。
黑川澪恍惚地盯著真澄離開的背影。
“怎么……會這樣……”
她失落地垂下眼睫,從唇瓣間吐露出引人哀戚的脆弱低喃。
弄巧成拙,做過頭了。
雪白的俏臉上浮現出寂寞的表情。
然而才過片刻,驀地響起門軸震顫的聲響。
真澄重新拉開一道門縫,從中探出身影。
“真澄!”
黑川轉悲為喜。
“我,有件事情想問你……”他臉色古怪。
“你昨晚,來過我房間嗎?”
“誒?”
黑川澪歪著頭,笑容僵硬。
(怎么會!還是被發現了嗎!)
(我該怎么回答?發燒迷糊,所以走錯房間了?)
(那些話也是夢話。)
大腦飛速運轉的同時,表面上還是波瀾不興的沉默。
就在這時,真澄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算了,當我沒說。”
真澄搖頭嘆息,那應該只是個夢吧,畢竟黑川她這么難受,怎么可能跑到自己房間里。
黑川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松了口氣。
然而真澄的下一個問題,令她才松懈下來的心弦,轉瞬間又如弓弦一般,繃得死緊。
“我聽海月說,你昨晚在房間里……哭了?”
看黑川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真澄趕緊說道:“抱歉!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不用那么逞強,有什么委屈直接說出來就好。”
他緊接著深吸一口氣:“畢竟都怪我,才會變成這樣的。”
“嗯……不是真澄的錯哦。”
黑川澪盡可能維持著平時的溫柔口吻,卻總在不知不覺間泄氣,明明真澄如愿以償地過來關心她,自己應該高興起來才對。
可要是被真澄發現自己在做那種事……心情頓時不安地搖顫起來。
生怕被真澄看出破綻,她忙用手掌掩住口鼻,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
“抱歉,打擾你休息了。”
真澄撓了下耳邊:“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記得按時吃藥,祝你早日康復。”
門再度被闔上。
這次黑川澪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保持著戒心好半晌,才慢慢放松下來。
“……好險,好險。”
她旋即用雙手的掌心捧住臉頰,怎么這么燙,毛細血管透過肌膚傳遞著熱量,感覺自己的臉熱得快要燒灼起來了。
(難道真的發燒了?)
(而且,居然被海月給聽到了,怎么會……)
(我發出的聲音有這么大嗎?明明都有在拼命忍耐了。)
黑川澪從床頭抱起真澄送的珊瑚絨毛毯,將臉蛋深埋進去,看起來格外脆弱。
(那個時候,我的聲音聽起來,居然像是在哭嗎?)
(啊~如果真澄討厭這種類型,該怎么辦。)
◇
午后,沒有客人上門的時間。
麻美閑適地靠在吧臺上,看著不停忙活的真澄,懶洋洋地問:“真澄君,明明沒有客人,你是在干嘛?”
“開發新品。”
“新品?”麻美好奇地眨了眨眼:“新品咖啡?”
“這個確實也有。”真澄點點頭:“比如適合夏日海邊的生椰拿鐵,還有氣泡咖啡。”
“還有就是針對不能喝咖啡的人群,常規的飲料又太普通,所以想開發新的飲料……”他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可以嘛,真澄君。”麻美笑著拍了拍真澄的肩膀:“為了特別驚喜大獎,很努力呢。”
“又不是為了特別驚喜大獎。”
“好好好,你們兩個都這么努力,我就放心了。”
麻美瞇瞇眼笑:“就像玩斯普拉遁遇到兩個大神隊友一樣。”
說著,她又看了一眼專心玩著手機游戲的海月。
得知晚上要被沒收手機,少女現在正無比珍惜每一刻與手機相處的時光。
“雖然我在斯普拉遁遇到的隊友都很坑,而且素質特別差就是了。”
“兩個?”
“嗯,小凜音現在也在廚房,正為了開發新的甜品而努力哦。”
麻美揶揄道:“組長和若頭心有靈犀呢。”
“這是咖啡店,不是極道。”真澄嘆息。
“這點不重要啦,其實是因為上次在但馬泡溫泉,聽小凜音講起泡沫時代,就去玩了如龍。”
她攥緊雙拳,骨頭錚錚,從薄薄的雪白皮膚下,可以透出青色的血管,對著空氣揮打起來,口中還振振有詞。
“哼!哼!哈!嘿!”
直拳。
“天馬流星拳!”
上勾拳。
“廬山升龍霸!”
“別在這里練習拳擊。”真澄一副覺得她添亂的表情。
麻美不滿地鼓起臉頰:“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啊,真澄君。”
“我什么時候這么說了。”
“因為我原來就只會烤餅干,現在小凜音和Saori前輩學了烘焙,甜品技能已經升級到Lv.5了,我不是完全沒用了嘛。”
麻美發出自暴自棄的聲音,揮拳的力道也弱了幾分。
“沒關系,至少服務生的工作非你莫屬。”真澄安慰:“畢竟你這張臉長得還算漂亮。”
“你的意思是我除了臉之外,其他一無是處嗎?”
這不是你上次在但馬自夸的話嗎。
真澄嘆息,旋即否定道:“當然沒這么說。”
他下意識地瞄了一眼那對鼓脹的蜜瓜包,順著修長的腰線往下,雙腿圓潤豐滿,以前都是素色的腳趾,現在涂抹了亮晶晶的橘色指甲油。
并非除了臉之外一無是處。
麻美沒察覺到真澄的視線,當然就算察覺到,也不會在意這種事。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從今天起,我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咖啡師的。”
“嗯?你什么時候會做咖啡了?”真澄詫異。
“當然會!”
她笑意盈然地講著三國志的典故臺詞:“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不愧是自稱光榮鐵粉的骨灰級玩家。
麻美跑到旁邊的桌上,拿起一本書,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會努力學習這本教材的!”
真澄凝聚視線,看見她手里拿著的,是一本叫做《從零開始的咖啡師指南,就算是辣妹,也能輕松學會!》的書。
封面上是一名動畫風格的金發辣妹,雙手合十,笑靨如花,在旁邊寫著:“辣妹感激不盡!連我都能做咖啡!”一排字。
這是什么奇怪的書啊。
“你在哪里買的書?”真澄扶額。
“在哪里買的不重要啦,有用就行,你看,這里寫著「辣妹感激不盡」呢。”
所以說為什么是辣妹啊。
沉默著搖搖頭,真澄開口說:“……你還是負責用餐區吧。”
“誒!太過分了吧!真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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