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樓梯下去，一路跟著指示牌上可愛的鯊魚貼紙走，就到了鯊魚館，一座巨大的水族箱映入眼簾。

“嗚哇！好大。”

麻美和千愛雙雙發出感嘆。

整個場館仿佛一座巨幕放映廳，正上演著鯊魚紀錄片電影。

黑川澪表現得興致高昂，眼中的喜悅如同漫天星光，踩著高跟涼鞋“蹬蹬蹬”向樓梯下方沖去，在瓷磚地面上踏出清脆的足音。

“真澄，幫我拍照。”

黑川澪站在水槽前，朝他招手。

“喔。”真澄應了一聲，走近后拿起手機，正要調準角度按下快門，鏡頭突然被一抹淺色的卷發擋住了。

“——澪姐姐，我來幫你拍照吧。”

千愛面露溫和的笑意，擋在兩人之間：“真澄哥的攝影技術超爛的，我和他是青梅竹馬，去東京之前，真澄哥經常幫我拍照，每次都不盡人意呢。”

“……這樣啊。”

黑川澪皮笑肉不笑：“那就有勞你了，千愛妹妹。”

“不客氣，澪姐姐。”

千愛笑瞇瞇地替黑川澪拍起照片，“來，看這邊，嗯嗯，這個角度很不錯哦。”

她這點沒說謊，千愛自己的攝影技術的確要比真澄精湛的多了，幾張照片無論是角度，光線，構圖，還是身后鯊魚動作的捕捉，都十分出色。

真澄略微看了一眼這對友愛的“姐妹”，就不再關注。既然相機已經打開，索性也拍幾張照片好了。

他于是對準水槽中，一條體型龐大，顏色像是檸檬一樣的淺黃色鯊魚，按下快門。

“咔嚓——”一聲后，真澄檢查照片，發現左下角多了一張搶鏡的臉。

蜜金色的長發搖曳，黑川澪笑靨如花。

“鏘鏘！”

她自然而然地攬起真澄的左臂，伸出柔嫩的指尖，指著那條鯊魚問道：

“真澄知道這是什么鯊魚嗎？我可以講給你聽哦。”

甘甜的香氣撲鼻而來，真澄不禁有種想打噴嚏的沖動。

他下意識地側過頭，視線里卻又多了一抹淺色卷發，讓這個噴嚏生生被止住了。

“是檸檬鯊，我4月去大阪海游館的時候見過。”

千愛也似乎理所當然地攬住真澄的右臂，唇瓣勾勒出平滑的弧度：“真澄哥，這只鯊魚看起來很大對吧？比我在大阪看到的那只體型還大呢。”

“聽說最大的檸檬鯊可以長到3.4米哦，快有兩個真澄哥那么大了。”

“我只有一個。”

“啊！真澄哥，你看那條鯊魚，身上有像豹紋一樣的斑點誒，好可愛。”

“嗯。”被兩個女生抱著胳膊，夾在中間的真澄反應很平淡。

“真澄哥知道它的名字嗎？是叫……”

“豹紋鯊，東京的品川水族館也展出過。”黑川澪搶答：“幼年時是斑馬狀的條紋，成年后變為豹紋斑點，是一種夜行性的鯊魚，分布于印度洋和太平洋。”

一口氣說完，她微微揚起下巴，看向千愛，微笑的眼神中透出一絲自信的銳利。

“誒，澪姐姐果然很了解鯊魚。”

“彼此彼此。”

“那只白色背鰭的……”

“是灰三齒鯊。”

“那邊群游的是……”

“雙髻鯊。”

兩個女生頓時化身海洋生物圖鑒，互相提問辨認鯊魚品種。

雖然解說板上也寫著鯊魚品種，不過兩名美少女略帶火藥味的解說可比單調的文字有趣多了。

因為今天不是假日，水族館里的游客有點稀疏，此刻鯊魚館內的視線全被吸引到了這邊來。

真澄對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感到不自在，扯了扯嘴角，朝兩人溫和地開口：“黑川，千愛……你們先放開我……”

黑川澪和千愛依舊緊緊抱著真澄的手臂，白皙的手指陷進他的皮膚，不過注意力已經不在真澄身上，繼續你一言我一語。

真澄屏住呼吸，一點點將胳膊從兩女的臂彎間抽離，好不容易從中脫身后，他稍微吐出一口氣，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誰？”

轉過頭，黑發修長的少女困惑地眨了一下紫眸。

“原來是神代啊。”

“你在那邊很得意呢。”神代凜音面無表情地說道：“兩個女生圍著你爭風吃醋。”

“沒那回事。”

真澄嘆息，繼而沿著水族箱的弧度往前走，凜音也跟上他。

“黑川就算了，就連千愛也……”他傷腦筋似地又嘆了口氣。

凜音似乎欲言又止，唇瓣幾次開闔：“我想千愛應該……”

“應該喜歡我，對吧？”真澄替她說下去。

她點頭，眸底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原來你有意識到。”

“我當然沒那么遲鈍，只是一直在裝糊涂而已。”真澄坦然道：“就像那些輕的男主角在做的一樣。”

說完這段話，他又想起神代她根本不看輕，剛想開口解釋，就見到凜音微微頷首。

“我聽麻美姐和我提起過，輕作者喜歡把男主角設定成對感情遲鈍的性格，或者是因為受過心理創傷，從而不敢接納他人的感情。”

“瀨野和你講的很詳細嘛。”

真澄點了一下頭，又問道：“是很不負責任的性格吧？”

凜音輕輕搖頭：

“我不關心他們，我只關心你。”

真澄微微怔住，接著聽凜音不緊不慢地補充道：

“……關心你是怎么想的。”

真澄聞言默然，視線落在角落的一座小水槽中，一條背鰭上長著尖刺的小個頭鯊魚在其中泳動。

他好奇打量解說板——角鯊，這條鯊魚的名字，是一種冷水鯊魚，多見于北海道的水族館。「Amagi海濱主題公園」的水族館僅有這一條而已。

思緒沉入記憶的海底，真澄凝望著水槽，微微牽動嘴角，對凜音說道：

“千愛她，小時候由于混血出身的緣故，難以融入集體，正因如此，會下意識地依賴身邊熟悉的人，所以從小就很黏我。”

“升上初中后，又發生過一些我不清楚的事，她因為隨波逐流，背叛了自己。”

“而那時，我剛好因為我如古前輩，對自己突然抱有了不切實際的期待，從以前隨波逐流的狀態變得偏執，自負起來了。”

“我想正是因為這樣，千愛把自己心里的憧憬，錯誤地投射到了我的身上。”

“這份感情，大概就是從那時誕生的。”

“不過，我并不能確定這份感情是戀愛還是仰慕，我想千愛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她和我一樣，一邊裝糊涂，一邊小心翼翼地在求證答案。”

真澄一臉平靜地說完，旋即看向專注傾聽的凜音。

光澤的黑發披在她雪白精致的肩上，穿的是藏青色連衣裙這種不顯個性的打扮，平板鞋的腳步聲很輕很細。

她什么也沒說，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

兩人穿過展示檸檬鯊的環形水槽，停在一處隧道前，這是「Amagi海濱主題公園」很有名的一條鯊魚隧道。

珊瑚在光線的照射下發出鮮艷的光芒。

馬尾藻聚集而成的海藻森林，將燈光切割成橫縱各異的光線，仰頭便可見到有黑色的魚鰭穿過藻叢，宛如黑鳥穿越森林上方的天空。

水波漾動光線，整條隧道被折出海藍色與碎金色的光暈。

“……好漂亮。”

他聽到低弱的呢喃。

凜音仰起線條優美的脖頸，佇立于隧道之下，那張看得出神的雪白俏臉被畫面照亮，染上幾許柔光。

在這宛如夢幻的美麗光景中，她像一條海中的美人魚，眼瞼上有一條透出認真負氣韻味的細線，仿佛視野極遠處的海平面。

真澄微微怔住，目光被她光線斑斕的側臉奪走。

凜音發現真澄在看她，用無聲的視線詢問什么事。他似乎不小心看過頭了。

真澄搖頭表示沒事，旋即望向水槽，隨口問道：“那是什么鯊魚？大白鯊嗎？”

鯊魚隧道只有入口處設有解說板，他剛才沒注意看。

“黑鰭鯊。”

凜音回答。

“是一種性情兇猛的熱帶鯊魚，生活在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淺海珊瑚礁區。”

“至于你說的大白鯊，因為這種鯊魚必須通過不斷游泳，讓水流過腮部來獲得氧氣，需要很大的活動空間。”

“國內最大的人工水槽僅寬35米，深10米，大白鯊在狹窄環境中會反復撞擊水槽玻璃，因此難以在水族館飼養。”

“這是入口的解說板上寫的？”真澄略微驚訝，這記憶力好的驚人了。

“不是。”

凜音輕輕搖頭：“因為是第一次去水族館，所以提前做了點功課。”

這樣不是更驚人了嗎？

“原來如此。”

真澄點頭，想了想，說：“說到國內最大的人工水槽，好像就在沖繩的水族館吧，我記得是叫……「黑潮之海」，里面能看到鯨鯊之類的大型海洋生物。”

“嗯，你去過沖繩？”凜音問。

“沒有。”

“是高中時一個前輩告訴我的，她是沖繩出身。”

“她？”凜音瞇著眼思索，視線從水槽轉移到真澄的臉上：“是那位……我如古前輩？”

“嗯。”

“你和她還有聯系嗎？”

“已經沒有了。”

在凜音問出口“為什么”之前，真澄回答道：“兩年前的時候，我們最后聯系過一次，當時我想提出見她一面，不過卻被拒絕了。”

“「非常喜歡過去的你，所以不想見了現在的你以后產生失望。」，她是這么說的。”

凜音覺得這句話聽起來耳熟。

“嗯，我后來查過，是《國境以南，太陽以西》書里的句子。”

說出這句話的，是故事男主人公的初戀，島本小姐，一名長相漂亮，極富魅力，行事作風叫人捉摸不定，若即若離的女子。

“在行事捉摸不定這點上，我如古前輩的確和書里那位島本小姐很像。”真澄苦笑。

凜音聞言，微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唇角，但她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盯著水槽。

兩人于是又陷入沉默。

整個隧道并不是很長，真澄和凜音跟游魚一起穿過隧道，面前是鯊魚館最后的場地，可以允許用手觸摸鯊魚的體驗區域。

幾條小型鯊魚在缸底的淺沙間悠游，介紹牌上寫著「貓鯊」，「狗鯊」。

麻美已經先他們一步到這里，蹲在水缸前，用手撫摸貓鯊的背鰭，一臉納罕。

“這家伙也不像貓啊，為什么叫貓鯊。”

“它的英文名字是斑竹鯊。”千愛看著解說板說道。

“那就更奇怪了。”麻美收回手掌，又去撫摸比貓鯊大一點的狗鯊，鯊魚皮滑溜溜的，“明明也不像竹子啊。”

“她今天好像興致很高。”

真澄在不遠處看著麻美，用只有凜音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說道，并非刻意壓低聲音，只是在水族館內自然而然地舉動。

“你不知道嗎？”凜音面色依舊平靜：“我以為麻美姐什么事都會告訴你。”

“今天是她的生日來著。”

“原來是這樣。”

真澄點了一下頭，視野突然被耀眼的蜜金色占據。

“你在這啊，真澄。”

黑川澪唇角綻放笑意，接著發出一聲像是放心的嘆息聲，暴露在空氣中的雪白肩頭靠了過來，貼上真澄的胸口。

“差點以為你走丟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

“哦呀？是嘛。”黑川澪將臉頰貼的很近，從唇瓣間吐出曖昧的熱氣：“那關于‘大人’的一面，能否讓我見識一下呢？”

“企鵝表演要開始了。”凜音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的時間。

“笨手笨腳的企鵝，我才不想看。”蜜金色長發在胸口蹭亂，悶悶的聲音傳來：“哪里有鯊魚有魅力。”

“我還挺想看的。”困擾的真澄以此為借口：“要不然你留在這看鯊魚，我去看企鵝……”

“騙你的！”黑川澪抬起埋在他胸口的臉，輕笑道：“其實我最喜歡企鵝了。”

“既然真澄都這么說了，我們就一起去看吧。”

她說著更加用力地摟住真澄，凜音幽幽地盯著兩人抱緊的那支手臂，三人朝企鵝館走去。

說是表演，但企鵝畢竟沒有海豚的高智商，所以只是沿著水族館規劃好的場地路線，晃晃悠悠地漫步。

看臺兩邊坐著用手機錄視頻的游客，由于是星期一，客流不多，即便是第一排的位子也有空。

六個人分散在前排坐下。

“搖來晃去的，走路好慢，不會被天敵抓到嗎？”麻美托著下巴觀賞企鵝：“聽說企鵝會把人類認成同類呢。”

搖來晃去……真澄聞言下意識看了一眼海月，發現她沒在看企鵝，而是低頭操作著手機。

湊近后，發現她正在翻看剛才拍攝的海洋生物照片。

“不看企鵝嗎？”

海月搖頭：“陸地上的……不感興趣……”

海洋生物的原教旨主義者嗎？

在陸地上遲鈍地走完一圈后，企鵝們跳下場館的水池，展現出相當靈活的泳姿。

本來還在低頭看手機的海月驀地抬頭，舉起手機對準正在游泳的企鵝，瘋狂按響快門。

原來是水族的原教旨主義者。

真澄從她身上收回視線，發現其他幾個女生也都在聚精會神地觀賞企鵝。麻美，千愛，黑川，神代。

觀眾席突然傳來驚喜的喧嘩聲。

真澄循聲望去。

一只體型嬌小的企鵝寶寶搖搖晃晃地登場。

和其他黑白相間的成年企鵝不同，它全身覆滿了咖啡色的絨毛，有著流線外型，卻又圓滾滾的毛茸茸身體，一出現就吸引了全場游客的視線。

這就是那只叫「tomorin」的企鵝吧。

確實長著一副受歡迎的可愛外表，難怪那些年輕女性和小孩子游客都被迷得神魂顛倒。

真澄放空心思，拿起手機，對準這只企鵝寶寶按下快門。

雖然一開始說是為了勘探比賽場地，才來水族館，現在似乎也享受起這次樂園之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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