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業日，悠閑的上午場合，麻美小姐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店里。

真澄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干嘛笑得那么夸張。”

“因為真的很好笑。”

她清了清嗓子，給真澄念自己剛才看的笑話：“一個德國旅行社的廣告：去波蘭旅行吧！你的車三個月前就在那里等你了——”

憋著笑念完后，麻美再次樂不可支地笑起來，后背笑得花枝亂顫。

真澄花了二分之一秒理解這個笑話，二分之一秒勾起嘴角，又用了一秒鐘平復笑容，接著脫口而出道：

“這是地域黑笑話吧。”

“管他呢，能笑出來就夠了。”

“島國人也很喜歡玩這個吧，滋賀就是：看不起琵琶湖的話好像會被殺掉。”

“聽起來有點嚇人。”

“兵庫是什么，我搜搜——啊！找到了：好像有很多有名的地方，但是一個都想不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聲讓真澄再次扯了扯嘴角，“對地域黑笑話笑得這么沒品，小心挨揍。”

“而且姬路城，甲子園，寶冢歌劇團，明石海峽大橋，神戶牛肉，這些都很有名氣吧。”

“因為你是兵庫縣民，所以才這么說嘛。”

“不過就算讓我說滋賀縣的名物，除了琵琶湖之外，我還真的一個都想不起來。”

不是很稱職的滋賀人啊。

“小凜音呢？群馬縣是什么樣的地方？”麻美用修長的指尖輕觸凜音的肩膀。

“類似亞馬遜雨林。”

凜音頭也不抬地回答。

群馬縣……真澄想了一下，“頭文字D的秋名山就在那里吧。”

“嗯，原型是群馬縣的榛名山。”

“誒，聽來都比滋賀有趣。”

麻美小姐托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著轉頭看向旁邊始終默不作聲的少女，問道。

“小海月呢？你是哪里人？”

昨天出現在店門口，名為「羽川海月」的謎樣少女，目前被安排住在三樓的一間空房間。真澄沒收她房租，但也沒真的打算長期讓她租在這里就是了。

他打定主意，要盡快聯系上她的家人，趕緊把這個燙手山芋送走。

盡管可以直接撇下不管，但爛好人性格發作的真澄，終究還是不忍心這么做。

而且他很擔心，這個不可思議系的少女，會不會平等地對每一個上前搭話的人都來上一波防狼道具連招。

“……才不是爛好人呢，這么做的真澄君很加分哦。”

麻美對下決斷的他這么說道，久遠未來也贊同地頷首，神代凜音不置可否。

“用輕小說來形容的話，就是性格溫柔的男主角吧。”麻美瞇瞇眼笑。

“別說我溫柔了。”真澄嘆息：“不是對人好一點，就算溫柔。”

“你真別扭。”

昨天的回憶里，麻美對他聳了聳肩。

希望不要再惹上什么麻煩。

雖然收留少女這件事，本身就是個麻煩。

悄悄嘆了口氣，他聽羽川海月淡淡地回應麻美。

“九州人。”

“不不，你這明顯是關西腔吧，九州話我聽過的，土得要死。”

麻美現在說起地域黑行為，簡直猶如呼吸一般自然。

“……是偽裝。”海月若無其事地解釋。

“這回答同樣不令人信服就是了。”

不過，確實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旁敲側擊的計劃失敗，真澄于是直截了當地問：“你為什么要離家出走？”

“他們，不要我了。”

海月面無表情地說道，平靜的口吻仿佛完全事不關己。

“嗚哇，難道小海月被……”

麻美輕輕用手掌掩著唇，真澄則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神代凜音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

“……”

沉默片刻，像是為了增加自己存在的價值，海月自告奮勇道：

“我會做料理，可以幫廚。”

“誒——你都會做什么料理？”

“咖喱。”

海月用手挽著臉頰旁的發絲，眨了眨眼。

◇

水龍頭“嗡嗡”地發出沉悶的聲響，清澈的水流汨汨淌進半球形的鐵鍋里。

神代凜音戴上橡膠手套，拿起鬃刷，用力刷著燒焦的鐵鍋表面。

“放咖喱塊的時候不要開大火，很容易導致沒完全融化，從而糊鍋。”

盡管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不過能從她蹙眉的微表情感到傷腦筋。

“梢和我說，咖喱就是很容易糊。”

海月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那是在安慰你吧。”真澄下意識吐槽，接著后知后覺地問：“梢是誰？”

“朋友。”

說完這幾個字，海月就闔上雙唇，不肯說話了。

她經常會這樣，面對這副樣子，真澄只能無可奈何地被迫中止話題。

他在心里暗暗記下了「梢」這個名字。

四人今天的午餐就是這鍋咖喱。

除了食材切的有些大小不一，佐料稍微放的太多，這份咖喱的風味其實還好。當然，也有咖喱自身的稟賦實在太出色的緣故。

讓真澄來評價，就是高中生家政課的水平，或者林間學校的那種水準。

但作為正式餐品售賣顯然不夠格。

幫廚的計劃顯然落空了，海月依然面無表情，慢條斯理地伸手拈起發尾。

“我還會做面包。”

“不用了。”真澄幾人已經不敢再讓她踏進廚房了，“在回家之前，你就偶爾負責一下接待的工作就可以。”

羽川海月默默點頭。

◇

下午，天空又飄起細雨，因為梅雨來的早，現在空氣還泛著涼意。

等步入六月，濃重黏稠的熱氣與濕氣交雜，到那時才是真的折磨。

隱隱帶著這樣的愁思，真澄有條不紊地將咖啡液倒入冰水中，做好一杯冰美式，擺到托盤上，由神代凜音端著遞給客人。

他怔怔盯著凜音的背影，腰封上的蝴蝶結隨著腳步輕輕搖晃，栩栩如生，就像一只真正的蝴蝶振翅欲飛，被雨水過濾的天光在裙擺褶痕上流溢。

咖啡杯在桌上落定，發出穩重的響聲。

真澄收回視線，注意力重新放在平攤于吧臺的書頁上，鼻間突然傳來熟悉的洗發水香味。

柑橘的香氣。

應該是神代常用的那款。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給客人點單的凜音，接著瞥向身邊直勾勾地凝視著他的少女，輕聲問道：

“怎么了？羽川小姐。”

羽川海月默不作聲，亞麻色的劉海輕柔搖曳，又用目光指向真澄面前的書，“你在看什么書？”

“《蟹工船》。”真澄翻回封面給她看。這也不是特意買的，為了增添咖啡店的文藝氛圍，吧臺前設了一副書架，上面擺了很多書，有什么看什么。

“你想看嗎？”

羽川海月輕輕搖頭，旋即將手機橫了過來，靜靜垂下眼睫，玻璃屏幕滑溜溜地緊貼著指腹，型號應該是夏普手機。

真澄湊近視線，發現她正在用手機播放視頻，內容是五彩斑斕的海洋生物錄像。

“不開聲音嗎？”

他看著無聲的視頻問道。

聞言，亞麻色長發略微上下搖了搖。

柔軟的指尖按下音量鍵，被拉長的音量條浮現在橫屏頂端，原來已經開到一半了，這個視頻本來就是沒聲音的。

“你……要看嗎？”海月問他。

“不用了，謝謝。”

真澄輕聲拒絕，轉過頭，重新拾起小說剛才看到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