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咖啡店的空間里，擾耳的雨聲頓時顯得遙遠。

爵士樂不再播放。

真澄，凜音，麻美和久遠未來全員到齊，面面相覷，空氣陷入深長的沉默。

“小凜音，沒想到你的女兒都這么大了。”

悠悠打破沉默的是麻美促狹的口吻。

“別開玩笑了，麻美姐，這個女孩子的口音明明是關西方言吧。”

凜音一本正經地反駁道。

問題是這里嗎？

真澄打量著坐在椅子上的少女。

濕漉漉的頭發已經用毛巾擦干了，捋開糾纏著的亞麻色發絲后，從后面露出一張白皙精致的臉。

青藍色的雙眸，遮瞳大得不成比例，眼神空洞，給人的印象就像是一尊沒有自我意識的美麗人偶。

“好漂亮的女孩子，臉好小，皮膚好白，像娃娃一樣。”麻美雙眼放閃，打量面前的女孩子，“看起來年紀很小，不知道成年了沒。”

聽到麻美的話，少女開口說道：“成年了。”

“……你叫什么名字？”久遠未來用友善的笑容接近她，輕聲細語地詢問道：“可以告訴我們嗎？”

“くらげ。”(Kurage)

從她的唇間吐出三個咬字清晰的發音。

“水母？”

麻美蹙起眉頭。

(注：水母讀作Kurage)

亞麻色長發略微搖了搖。

少女從運動服的口袋里取出手機——原來她有手機喔——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輕敲幾下后，翻轉過來對準幾人。

白色的備忘錄界面上，寫著「海月」兩個漢字。

“噢～原來是寫作「海月」，讀作「Kurage」。”

麻美淺淺點頭。

“很棒的名字嘛。”

海月，海中的月亮，也是水母的另一種寫法。

是很浪漫的風格。

“姓氏呢？”真澄問道。

少女又在名字前面用輸入法敲下假名，選擇漢字。

“……羽川。”

羽川海月。

面前這名少女的名字。

“小海月……對吧。”麻美露出微笑，親昵的稱呼很自然便脫口而出：“請問你剛才為什么要叫小凜音「媽媽」呢？”

凜音唇角微微扭曲，其他幾人也把好奇的視線定格到少女身上，迎著目光，她輕輕張開唇瓣，發出輕柔低藹的聲線。

“……這個人，有媽媽的感覺。”

“我有點想念媽媽……”

羽川海月面無表情地說道。

青藍色的眼眸看上去有些濕潤，是因為剛才在外面一直淋雨的緣故嗎？

“難道你媽媽……”真澄欲言又止。

像是預判了他的問題，少女輕輕搖頭說道：“沒有……我的媽媽……在老家……”

“哦。”

真澄把眼底即將氤氳好的濕意，換成額角的流汗。

看起來，這名叫「羽川海月」的少女雖然行為有點古怪，但并不缺乏常識和溝通能力。

“既然如此，就快點回家吧，家人會擔心的。”

羽川海月沉默了半響，低聲呢喃道：“……現在，還不能回去。”

“為什么？”

她又闔緊雙唇，不肯開口，像是一只拒絕交流的水母。

真澄頓感頭疼，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從空氣里傳來神代凜音有點心焦的嘆氣聲。

“先讓她洗個澡吧，渾身都濕透了。”

◇

由凜音帶著羽川海月去浴室洗澡，麻美，久遠未來和真澄三人圍坐在桌邊。

“離家出走？”久遠未來猜測道。

真澄倒是有更陰暗的想法：“神待少女？”

“不會吧。”麻美想想就駁倒了這種說法，“神待少女會隨身帶著這些嗎？”

三人打量擺在桌上的幾樣物品：防狼噴霧，電棍，折疊小刀，高分貝報警器。

運動服的容量還真是驚人，居然能揣下這么多東西。

真澄一看到這些，驀地想起剛才和少女獨處時，她在懷里握緊的手。后知后覺感到恐懼。

他剛才，是不是差點拿到了去往島根縣的單程票。「注1」

“而且現在的神待少女，都發展到直接在網上聯絡了。剃須，出門，然后撿到女高中生，這種離譜的事，也就只會出現在輕小說里。”

原來如此，信息時代，一切事物都在進步啊。

真澄點點頭，“說的也是，那么就應該是離家出走了吧。”

“只是關于家庭的部分，她什么也不肯透露，真讓人頭疼。”

三人正討論間，樓梯口遠遠傳來凜音的呼喊。

“——麻美姐，你過來一下。”

“誒？什么事？”麻美懶洋洋地說：“我正在和小未來，還有真澄君一起推理呢。”

“你先過來這邊再說。”

麻美被凜音叫走了，真澄和久遠未來聊了幾句，也討論不出什么有意義的信息和辦法，于是沉默著等待起三個女生。

“久等了！”

麻美用響亮的招呼聲喚回兩人的注意。

真澄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視線，接著把視線聚焦在剛洗好澡出來的羽川海月身上。

亞麻色長發用吹風機烘干后，柔順地披散在肩頭，白皙的臉頰因為溫暖而微微泛紅。

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雪紡襯衫，衣擺過臀，垂落近膝，看起來簡單而隨意，手指小小地從袖子里伸出來。

男友襯衫？

“什么嘛，原來是小凜音的衣服尺寸不合身，要借我的呀。”麻美爽朗地笑著打趣凜音。

凜音臉色平靜：“這種事就算不說出來也可以。”

“這件襯衣買回來之后，還沒怎么穿過，小海月穿這身倒是很可愛。”麻美瞇瞇眼笑。

不合身？真澄的視線下意識地瞄了一眼三個女生的胸部。

順序是神代凜音，羽川海月，瀨野麻美。

咖啡店。

星巴克的杯子。

中杯，大杯，超大杯。

耳邊似乎隱隱聽到嘆息聲。

誰在嘆氣？

三個女生都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破綻，真澄稍微扭過頭看向旁邊。

噢，找到了星巴克沒有的標準杯。

“謝謝你們，讓我在這里洗澡。”

羽川海月點頭向繁星的幾人表達謝意。

“沒關系。”

幾人坦率地接受了她的致謝。

“作為答謝……請讓我住在這里……”

“嗯？”真澄古怪地皺起眉。

在眾人詫異的眼神里，羽川海月淡淡說了句：“我有錢……”

說著，她走到自己脫下來的外套前翻找，淺粉色的指甲讓人想起櫻色的貝殼，衣服內側兩邊各有一個夾層，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她從里面數出鈔票。

神代凜音注視著少女，而麻美則盯著那沓鈔票不放：“一張，兩張，三張……四十萬！？四十個福澤諭吉！？”

“房租，禮金，敷金。”

羽川海月惜字如金，雙手捧著整理好的錢，交給距離他最近的真澄。

雪白的肌膚露了出來，沿著脖頸和鎖骨一路延伸到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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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島國的黃泉被認為位于古代出云國，即今島根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