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京都站，一行人先行前往訂好的酒店，雖然要下午3點之后才能入住，但可以先把行李寄存在這。

真澄預訂的是一間帶有私湯的溫泉旅店，正值旅游旺季，京都的游客多得不像話，雖然他自己不是特別在意，但海月和黑川澪都不喜歡擠公共浴場。

畢竟是出來旅行，果然還是體驗比較重要。

預約時房位已經很緊張，幸好還是順利訂到了兩個房間：五個女生同住一間寬敞的大和室，他自己一間洋室。

但卻在登記時出了點意外。

“只有和室了？”真澄皺眉。

“實在很抱歉，幾位客人。”旅店老板不停鞠躬哈腰說道：“因為是打電話預約手記，最近這段時間游客又很多，店員就在登記時出了岔子，洋室現在都已經是客滿的狀態了。”

“非常抱歉，給您添了這么多麻煩。”

“道歉就免了。”真澄冷靜道：“比起無法改變的既定事實，我更想聽到解決措施。”

他不會奢望已發生的事改變，問題發生后，第一時間想的是如何解決。

“這個當然，我們會在房費上蠲免一部分，除此之外，也會在晚餐的菜品上進行彌補。”

“只是房間的話……”他露出為難的神色。

真澄接著問道：“就沒有可供單人或雙人居住的小房間了嗎？”

對此，老板只是像電視節目上的政客和企業發言人一樣，一味地鞠躬道歉。

看來是沒有辦法了。

真澄嘆了口氣，雖然島國唯一的沙漠鳥取沙丘很小，但鴕鳥卻到處都是。

“怎么辦？真澄哥。”千愛問他：“要不再找一家旅店？”

“現在京都這個樣子，很難找吧。”麻美聳聳肩。

“普通的應該可以，但是有露天私湯的高級旅店，一般都要提前預訂。”

真澄解釋了一句，轉向幾個女生問：“要不你們住在這，我在附近再找一間房好了。”

這間酒店離三條不遠，交通和觀光都很便利，在附近找間一人住的房間應該也不難。

“這怎么行！”千愛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既然一起出來旅游，分開住算什么啊，而且行動也不方便。”

“我可以和真澄一起出去住。”

柔順的金發晃過眼前，黑川澪歪著頭，將重量靠上真澄的右肩，洗發水的香味陣陣飄來。

“別擔心，我什么都不會做的。”

她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說。

“就算不這么說，我也會懷疑。”真澄嘆息。

“不行不行！”千愛抗議：“我們這次可是五女一男，十分健全的團體旅行！”

老實說，像這樣形容，聽起來完全不會讓人覺得健全，真糟糕。

“要不我們一起換家酒店？”

真澄搖頭：“這間酒店的位置挺便利的，好不容易預訂到，就這么放棄有點可惜。”

京都的電車覆蓋率也沒有大阪廣，出行主要依賴市內的公共巴士，而且時間也不可控，還是住在離車站不遠的地方比較理想。

“哼哼，我倒是有個主意。”

麻美慢慢地揚起唇角，在開口之前，先看了一眼始終默不作聲的凜音。

“小凜音覺得呢？”

“……”

凜音輕輕點頭：“考慮到情況，只能這樣了。”

“哦呀？是嗎。”麻美對她的反應感到既訝異又欣慰，目光跳過海月，定格在黑川澪身上：“澪小姐呢？”

“能和真澄在一起，我就沒意見。”

最后是仍然一頭霧水的千愛。

翡翠色的眼眸里眨著疑惑，視線在三個女生的臉上流轉幾次后，終于意識到了什么，繼而張大嘴巴，發出一道驚訝的聲音：

“誒？”

◇

就和大部分觀光客一樣，六個人的旅行第一站是清水寺。

「“松風兮音羽之瀧，清水濯兮郁結之心或可息”」

「清水寺，始建于公元798年，是京都最古老的寺廟，由大唐高僧玄奘大師在島國的第一位弟子——慈恩大師創建。」

「現存的清水寺為1633年，由江戶幕府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捐資重修。」

「……」

真澄粗略地掃了兩眼景點介紹后，闔上手里的旅游手冊，端詳面前的人潮。

仁王門前的游客人數夸張到離譜，入口便已經到這個地步，想必里面只會更加人滿為患。

除了咖啡店，LiveHouse，以及每個樂手都夢想過的武道館之外，真澄應付不來任何人多的場合。

偏偏盂蘭盆節時的京都正是如此，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只看得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往往什么都還沒玩到，自己便先累垮。

但他同樣不是會在團體旅行時流露出掃興表情的性格，于是藏起心底的不耐，朝著不遠處，已經擺好合影站位的女生們走去。

“快來，真澄哥，慢吞吞的，就差你一個人了。”千愛招呼他。

“看這邊！”

她手持自拍桿，連按了兩次快門。

“不錯哦，拍到好照片了呢。”千愛心滿意足地微微頷首，然后詢問幾人：“可以上傳到SNS上嗎？啊，我會修好圖的再上傳的。”

“昨天的也是，回到酒店太累了，想著第二天要搭電車去京都，早早就睡了，都沒來得及發。”

麻美：“誒，關注好友全都是現充的SNS嗎，不行不行！太耀眼了！”

凜音：“抱歉，我除了咖啡店的公式照以外，不想在網絡上露臉。”

黑川澪：“我除了樂隊的宣傳照片之外，也不習慣上傳自拍。”

海月：“大家都不要的話……我也不行……”

“你們難道都是網絡見光死嘛。”千愛一臉沒趣地吐槽。

“真澄哥呢？”

“我無所謂。”真澄不在意地點點頭。

“好耶！”她臉上倏地綻開笑容：“那我們一起拍吧！”

“嗯。”

“等一下！我想選個更適合兩人合影的地方。”

一行人沿著石階通過仁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朱紅色的三重塔，拔地而起，靜默矗立于音羽山，千百年來一直守望著京都……考慮到是重建的，把「千」字去掉好了。

“這里好像不錯。”千愛環視了一圈，翡翠色的眼眸里靜靜綻放笑意：“真澄哥，過來這邊。”

“來了。”

活力十足走在最前面的青梅少女，簡直像一只被放到平原曠野的小狗，肆意奔跑，讓人難以跟上她的勁頭。

咔嚓——

千愛自然地勾起他的手臂，調準好角度，按下快門。

“這回滿意了？”真澄問。

“……嗯。”

她點了點頭，神采飛揚的臉色突然肉眼可見地收斂起來，淺色的劉海在臉上篩落陰影，聲音也變得黏糊糊的：

“就兩個人，看起來好像情侶照……”

白皙的臉頰漲紅得像煮熟的章魚一樣。

“還是不要上傳SNS好了……”

真澄無奈：“隨你吧。”

“情，情侶！”

耳朵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黑川澪倏地貼過來，臉上掛著甜美的微笑：“真澄，我們也一起拍一張吧。”

“那……我也要……”

黑川表情不悅：“海月，你等我拍完。”

“沒關系……你在左邊……我在右邊……”

“這不是左邊右邊的問題。”

“好難伺候……那你在中間……”

“你給我過來！”

“不要……唔……”

真澄注視拉扯的兩人，難得看黑川露出這么棘手的表情。

之前在東京，她總是獨來獨往一個人，孤僻程度甚至比初見神代時更甚幾分。

“誒。”麻美看熱鬧不嫌事大：“那也帶我一個好了。”

“小凜音不一起來嗎？”

“這樣不就又變成合影了嗎。”她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話雖如此，依舊走了過來。

黑川澪原本在眉間打著的死結，如同承載情緒頂點的弓弦，嗡然斷開，轉變成被打敗似的無奈表情。

“千愛妹妹也一起拍吧。”她自暴自棄道。

“誒，我？”

拉上臉色紅潮未褪的千愛，六個人將三重塔也容納進鏡頭里，拍了一張合影，慢悠悠前往參拜入口。

并非不想快走，而是前來參拜的游客實在太多，真澄打量著排在自己面前的白人背包客，千手觀音原來在歐洲也有信徒嗎？

然后他便看到，白人背包客臉上緊閉雙眼，以相當認真的神情，完成了“二禮二拍手一禮”的參拜儀式。

（注：此為神道教參拜禮儀，清水寺是法相宗佛寺。）

參拜過后，六個人依次求簽，聽聞清水寺很容易抽到兇，幸運的是眾人都是吉。

麻美似乎有點遺憾：“就這么平平無奇的順利，完全沒有驚喜的感覺呢。”

“可以寫繪馬嗎？”

“麻美姐，清水寺是佛寺。”

“可是我看SNS上也有人寫繪馬。”

“那是地主神社吧。”

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穿過本堂，再往前走就是島國的國寶：清水舞臺。

「舞臺高13米，以138根木樁支撐，建在陡峭的懸崖之上，木樁由400年樹齡以上的櫸木制作而成，排列成格，運用師從大唐的榫卯技藝連接，從本堂向斷崖突出。」

島國有句諺語：「從清水舞臺跳下去」，比喻人的決心無限大，做事永不回頭。

真澄站在欄桿前，從這里可以望見半個京都的街景。

旅游手冊上說，如果天氣夠好，就連大阪也看得到，真澄認為這不僅需要天氣，還需要足夠好的視力。

“麻美姐，你再往前面走一點啦。”

千愛拉著麻美的胳膊，后者死命地駐留原地，把頭搖得像是會津的玩具牛一樣。

“不行，不行，這也太高了，要是突然塌掉怎么辦。”

“呸呸呸！才不會塌啦，都已經屹立不倒幾百年了。”

“幾百年，那不已經是危房了嗎，還是神戶好，城市基本都是重建的。”

這話好像有點微妙。真澄心想。

不過和城建嶄新，幾乎看不出什么歷史陳跡的神戶相比，這座千年古都仍然保持許多遠久至奈良時代的風姿，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魅力，或者說，安心感。

沒錯，身邊有一些永遠不變的事物，果然會令人安心。

但時間就像一切皆流，無物永駐的鴨川河水，倘若想要維持這份不變，人類本身勢必要做出改變。

停滯本身就是一種落后，就像現在的自己一樣。

“這里的景色真漂亮呢。”

黑川澪靠上欄桿，發出贊嘆的同時，笑意盈然地看向怔怔出神的他。

即便被一片黑壓壓的人群糊住視野，清水寺內傲人的景色依舊能脫穎而出，但她的目光卻牢牢地粘在真澄的身上。

“在想什么？看的好認真。”

“沒什么。”真澄輕輕地搖頭：“旅游手冊上說，如果是楓葉季或者櫻花季來，風景會更迷人。”

飽覽染成一片楓紅的群山和京都，或者是融融春光里，被櫻花簇擁起來的清水坂，朱紅色的建筑，就像是深深淺淺沉淀在蕊心的暈紋，嫣紅動人。

“是嗎，但人也會更多吧。”

說著，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從本堂又涌上來的一波新的游客，眉頭微皺。

“我其實，最討厭人多的地方了。”

“清水寺是這樣，昨天的環球影城，還有其他的場合也是。”

“如果能上武道館，也覺得討厭嗎？”真澄開玩笑說。

“嗯。”

黑川澪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誒？”

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真澄有點錯愕。

“澪。”

突然從身后傳來聲音，真澄把頭向右轉，就到走過來的凜音：“差不多該去下一個景點了。”

“噢，知道了。”

黑川澪說完后，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從眼底擠出來的幾滴眼水帶著倦意，順著她白嫩的臉頰滑落，蒸發在夏日的暑氣里。

有那么一瞬間，真澄還想多看看她那雙夜深露重般的眼眸。

離開清水舞臺，真澄和黑川剛才靠近欄桿占據的好位置，立刻就被新的游客填滿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景點厭惡真空。

本來還有一個熱門景點，是位于清水寺內的地主神社，供奉的是結緣之神，保佑愛情開花結果，據說是京都求姻緣最靈驗的神社。

但他們來的不巧，神社恰好在維修，據說要到明年才能開放。

經過奧之院那里，有特別多擺著相同姿勢拍照的游客。瀨野說，那是因為柯南電影來圣地巡禮的游客。

該說不愧是京都嗎？不管是國民級動畫，還是每個季度的校園動畫，都喜歡拿京都當作取景地，神戶就少得可憐，冬木市算一個。

走下石階，是一條通往音羽瀑布的路，流水清澈，潺潺的音色給人以甜美圓潤的感覺，有「靈水」之稱，即是清水寺名稱的由來。

幾人才走幾步就又停了下來，排在人潮最后。

真澄翻閱旅游手冊：「音羽瀑布前的一座小神壇中，設有三條流淌清泉的水槽，三條泉水都來自音羽瀑布，分別保佑事業（學業），戀愛和健康，游客可以飲用這里的水……」

“好耶！”

真澄還沒念完，麻美便急不可耐地歡呼道：“難得來一次，我要把三條泉水全都喝一遍，獲得觀音的全buff加持！”

真澄不動聲色，繼續念完剩下的部分：

「……但是只能飲用一處泉水，一次只能喝一口，如果三處都去承接，或者飲用過多，菩薩會懲罰此人的貪婪和**。」

“誒——”

麻美不滿地嘟起嘴唇：“觀音也太小氣了吧，那么多福氣，就分給人類一點嘛。”

“小氣！太小氣了！”

“剛才的本堂也是，明明有菩薩像卻藏起來，居然要33年才展出一次，有沒有搞錯！”

居然在人家的場子大放厥詞，真澄和千愛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一定會遭到報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