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岳自信一笑：“您瞧，這不巧了么？！

“下官進來就覺得董大人您氣度非凡，下意識的就模仿著您這種氣度，這才剛學了個皮毛，竟就讓這跑堂的伙計誤以為我才是話事人了！”

說著，轉頭看向那店小二，攤開手掌朝向董彥杲，向店小二笑著介紹道：“小哥兒，這位才是你們這店的貴客，下回可別錯把魚目當玉珠了！”

店小二和董彥杲臉上齊齊露出錯愕之色。

顯然是沒想到周維岳會給出這么一個完美的答復。

“哈哈！好！好！好！”

董彥杲愣了片刻后，暢懷大笑：“周知縣倒是個妙人兒！若非今日時日已晚，周知縣又舟車勞頓，老夫怕是忍不住要和周大人把酒言歡，秉燭夜談了！”

周維岳不著痕跡的撇了撇嘴。

說了這么多，最后的結論不還是忍住了？

不過這樣也正合周維岳心意，趕了五天馬車，自個兒在驛站屁股都還沒坐熱乎，巴不得早點結束這場鴻門宴。

“董大人體恤下屬，下官感恩涕零！”

但……投誠什么的就別想了。

這貨能做到從三品大員，怕是和胡惟庸關系匪淺，到時候掉腦袋的百分百有他一個。

可不敢跟他扯上關系。

這話的潛意思也不知董彥杲聽沒聽出來，但他臉上倒是有遺憾之色溢于言表：“倒是可惜了！”

隨后，沖著那店小二擺了擺手，佯怒道：“店家你先退下，這偌大的燕來樓也忒沒有規矩，怎的進來之前也不知道敲個門么？！”

那店小二連忙告罪，躬身朝外退去。

周維岳眼觀鼻，鼻觀心，當做沒看到這場戲。

“倒是被這店家攪沒了吃東西的雅興，既是如此，周知縣，本官便來和你談談正事吧！”

董彥杲指了指旁邊的座椅，示意周維岳坐下。

周維岳也半惦著屁股，坐的規規矩矩。

“本官叫周知縣來呢，實則是想給周知縣一樁美差！”董彥杲說完頓了頓，試圖在周維岳臉上看到些什么。

但周維岳依舊保持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臉上恭謙有禮，讓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周知縣不好奇什么差事？”

“董大人交代，朝廷任命，便是赴湯蹈火，下官也甘之若飴！”

“周知縣倒是一片赤膽，本官便也不瞞著你了，這的確是一樁美差，往年這山東的稅糧都由戶部來運往應天，但今年戶部忙著賑災，人手短缺，本官便打算將這運輸稅糧一事交給周知縣，周知縣意下如何哇？”

周維岳依舊不動聲色，眼簾微垂：“下官領命！”

董彥杲盯著周維岳的臉半晌，看不出絲毫表情來，便揮了揮手：“恩，此事便是如此了，勞煩周知縣跑一趟了！”

這顯然是下了逐客令了。

……

從燕來樓出來，周維岳滿心腹誹。

這老梆菜是演都不演了，竟是連宴席都省了！

還美其名曰美差？

這玩意兒能是美差，林沖當年去白虎堂都得咧著腮幫子去！

可憐自己饑腸轆轆而來，滴米未沾也就算了，竟還攤上了這么個事兒。

“老爺您似乎愁眉不展的？”李卓跟在身后，小心翼翼的詢問。

“李卓你詩書經文倒是研習了不少，可這官場的門門道道還是知之甚少吶！”

周維岳嘆了口氣，道：“先去尋點吃食，老爺我自打在城外扎營的時候吃了兩個馕后，到現在就還沒祭過五臟廟，咱們坐下慢慢說！”

倆人在路邊尋了個糕點鋪坐下，周維岳看著菜單，饒有興趣的問道：“店家，你這白銀如意是什么東西？”

那店家也是個地道的山東漢子，格外健談，便是見著周維岳一身官服也絲毫不怵，操著一口山東腔開口：“官老爺，您問我這話可就問對人了！這白玉饅頭也就是開花饅頭，這名字可不是小民胡亂起的，那可是咱當朝皇帝陛下賜的！”

周維岳來了興趣，問道：“噢？還有這事兒？”

“那可不！咱陛下早年加入紅巾軍的時候時常在廚房幫忙，廚子把這面粉摻糖蒸制成頂上開裂的饅頭，就取名‘白銀如意’，咱陛下登基后還時常懷念這味道，命御廚復刻，可反倒卻還做不出咱坊間這股味道！”

店家將搭在肩頭的抹布摘下來擦了擦手，笑道：“官老爺您可要來一屜？這白銀如意配著這珍珠翡翠白玉湯，那可是咱店的招牌！”

珍珠翡翠白玉湯這玩意兒周維岳知道，說白了就是爛菜葉子煮豆腐。

只是讓周維岳詫異的是，這開花饅頭配上爛菜葉子煮豆腐能好吃么？

但隨即卻又釋然。

這是個百姓吃飽肚子都成問題的年代，這兩樣東西雖然牛頭不對馬嘴，但也是正經食物，可比麩糠團子什么的好吃多了。

這所謂的麩糠團子，在后世也有個美稱叫全麥饅頭，也就是麥子連著麩皮與胚芽全部磨成面粉制成的饅頭，深受廣大健身減脂者喜愛。

但在當下這個環境，人人恨不得長成脂包肌的將軍肚，這東西自然也就人嫌狗厭了。

“行！那就按店家說的給我來兩份！”

周維岳笑呵呵一揮手，便就著椅子坐了下來。

啃了兩口開花饅頭，又吞咽了幾口白玉湯，周維岳肚子里可算是好受了些。

看著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李卓，周維岳忍不住好笑：“這么久還沒想明白？”

李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卑職愚鈍。”

周維岳一邊抓了個開花饅頭咬上一口，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我且問你，老爺我是戶部官員嗎？”

“不是。”

“是胡黨之人嗎？”

“也不是。”

“這運送稅糧是個美差？”

這次李卓遲疑了一小會兒才回答道：“若是往常來看……是的！”

周維岳也不以為意。

運輸稅糧的確是個美差，甚至還是個香餑餑活兒，運作的好了，甚至能合理合規的從中賺上一大筆。

但……

周維岳反問道：“既然這活兒是美差，老爺我既不是戶部官員，也不是胡黨派系，這樣的美差憑什么能落在老爺我頭上？”

“額……這個，興許是方才那位董大人賞識老爺您？”

“這話你自己信么？”周維岳無語道。

這種運輸稅糧的事兒必然是老早之前就定下來的，而董彥杲今天才見過自己，難不成他還能預知性賞識？

“那……為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