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岳心中一動。
在這濟南府,自己認識的官員除了蕭老爺子,恐怕也就只有董彥杲了。
當然,那位經歷司的王都事也算半個。
但他顯然不會用這種方式邀請自己見面,而自己又剛從蕭府出來沒多久,所以也不會是蕭老爺子邀請自己。
找自己的是董彥杲。
這老登找自己干什么?
修建濟南府學的事兒?再或者就是他知道自己要調查他?
十有**。
短暫的一瞬間,周維岳就大概捋清了思緒,站起身來:“帶路吧。”
……
兩個衙役帶著周維岳一路往燕來樓的方向走,也讓周維岳愈發肯定邀請自己之人就是董彥杲。
果然,到了燕來樓后,董彥杲正和上次一般,在一個包廂里等著自己。
只是和上次有些不同的是,董彥杲已經點好了一桌子好魚好肉,不光品相豐盛,甚至還熱騰騰的冒著熱氣,看起來還故意卡了時間。
這場面讓周維岳心中一陣暗爽。
上回設下鴻門宴連杯湯水都沒有,現在倒好,大魚大肉的都提前備好了。
“周知縣,好久不見吶!”董彥杲笑吟吟的起身迎接。
“董大人也是,許久不見了。”周維岳不咸不淡的回應了一句。
這副反應讓董彥杲一愣,隨后他竟就這么細細的端詳起來了周維岳,那眼神看的周維岳直發毛,在心里止不住的嘀咕:這老小子怕不是有什么龍陽之好吧?
半晌后,董彥杲突然大笑:“呵呵!老夫倒是看走眼了,周知縣竟也是個深藏不露之人!也難怪陛下會對周知縣委以重任了!”
“噢?”周維岳不動聲色。
“想必周知縣已經知道老夫此次邀請周知縣來的目的了吧?”
“不知道,但能略微猜到一二。”
周維岳依舊神情平靜。
反倒是董彥杲突然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挑著眉重新審視了一番周維岳,贊嘆道:“嘖嘖!既如此,周知縣竟還敢單刀赴會,本官是該說周大人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還是膽識過人呢?”
周維岳心里一緊:這老梆子想對自己不利?
但隨后,就淡然一笑:“倒也犯不著夸下官膽識過人,下官好歹領了陛下的圣旨,若是不明不白死在這里,陛下自然會替下官主持公道……您說呢,董大人?”
在董彥杲剛剛開口的時候,周維岳的確緊張了片刻。
這畢竟是個沒有攝像頭的封建王朝,董彥杲要是真把自己偷偷弄死了拋尸荒野,便是想找證據都難。
但轉念一想。
正是因為這是個封建王朝,所以有時候證據才不那么重要。
尤其坐在皇宮的那位可是朱元璋,他要舉起鍘刀,只需要一個懷疑就足夠了。
若是自己前腳剛領了翻董彥杲舊賬的圣旨,后腳就不明不白的死了,那朱元璋甚至連查都不用查,直接順著花名冊挨個殺就行了。
這絕對不是董彥杲想要看到的。
“好!好!好!”董彥杲大笑:“本官果然是看錯你了!周大人,還請入席吧!”
董彥杲伸手,做邀請狀。
但周維岳依舊站在原地。
來的路上,周維岳就已然做好了準備。
這趟過來,絕不是和董彥杲談笑風生的。
看著周維岳的反應,董彥杲的臉色從微笑逐漸變得沉凝,再變到有些難看:“周大人這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董大人言重了,若是下官上次過來便是吃的敬酒,那此刻一定能和董大人把酒言歡,但現在么……”周維岳遺憾的搖了搖頭。
自己只不過是想安安靜靜的當個知縣度過這洪武初年,要不是這老梆子主動招惹自己,自己在面對這些大佬們的時候絕對比袁華還圓滑。
但很可惜,是這老梆子自己選擇了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既然是敵人,那就該把他往死里整!
他不死,周維岳心難安。
董彥杲的臉色變得愈加難看:“周大人當真是鐵了心要和本官作對?”
周維岳搖了搖頭:“和董大人作對的從來就不是下官,下官和當初一樣,只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只不過執棋之人,已然不是董大人了,所以即便沒了下官,也會有下一個趙維岳、李維岳。”
“你倒是看的透徹。”
董彥杲臉色稍松,隨后抬起雙手,輕輕拍了兩下。
下一刻,便有八個身著衛兵服飾的衙役走了進來,抬著一只巨大的箱子。
這箱子定然極沉,即便是八個孔武有力的衙役來抬,看上去都還有幾分的吃力,落在地上更是發出了“哐當”一聲巨響。
那八個衙役放下箱子后,便一言不發的離開,順手帶上了門。
周維岳盯著那只足足有三尺來方的箱子,暗暗吞了一口口水:這玩意兒……該不會吧?
這時,董彥杲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箱子前,掀開箱子。
明晃晃的耀白之色刺入周維岳的雙眼。
這里面全是銀子!
白花花的銀子!
在今天之前,周維岳絕對沒有感受過這種震撼!
即便在后世的影視作品中,周維岳甚至看到過滿屋子金燦燦的黃金,但那都遠遠不如這一刻給周維岳的震撼!
一箱子眼前的白銀,和一屋子屏幕中的黃金,那種感官是完全不一樣的!
周維岳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那些銀錠上的裂紋和紋理,以及因為工藝水平不足所產生的、類似腐蝕的孔洞。
那些孔洞每一個都像是無比深邃的深淵,拉拽著周維岳的靈魂往里墜!
使勁的墜!
好一個八抬大“箱”!
“咕咚。”
周維岳吞咽口水的聲音在廂房里顯得格外刺耳。
一個三尺見方的箱子里能裝多少銀子?
十萬兩?
若是按密度來算只怕真有!
但考慮到空隙和這個時代銀子的純度,只怕也有個三五萬兩!
可以說這是周維岳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董彥杲很滿意周維岳的表現,自信笑道:“周大人,既然都是做棋子,不如繼續做老夫手中之棋?”
周維岳的目光極其艱難的從那只箱子上挪開,回到董彥杲臉上。
“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時候,即便是老夫也不例外,這些許銀白之物,便是老夫對曾經犯下的過錯的補償,周大人,還請笑納。”
董彥杲臉上帶著和煦誠懇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但此刻,周維岳的臉色卻越來越冷。
“董大人,您不是知道自己錯了,而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