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會參加這次的行動之后,游蘇并未和姬雪若返還之前待過的山洞。
畢竟火犰狳的行動模式也只是推測,誰也不能保證它一定會做出什么反應,所以以防萬一,自然是圍聚在深坑邊緣時刻嚴陣以待最佳。
在這周圍駐扎的四十三名修士,來自天南海北的都有,并且每一位都出示了自己的邀請函證明了自己并非外來者的身份,而那些尋覓‘獵物’的外來者也不可能敢找到這么大一幫人頭上來。
四十三位還有三名玄霄宗的修士,皆是凝水上境修為。而且三位都是真?zhèn)鞯茏樱翁K在戰(zhàn)前動員時曾與他們有過一面之緣,可惜的是其中并無紫洵師姐和思涵師姐的身影。
游蘇雖與這三位不熟,但在姬雪若的強烈要求下,他為了避嫌,還是選擇與姬雪若暫時分開,與這三名玄霄宗弟子坐到了一起,而姬雪若則停留在敖云烈的陣營。
不過游蘇可謂是身在曹營心在漢,視線時不時就往姬雪若那邊瞟,哪怕啥也看不見。但姬雪若不愿在這么多人面前與他表現得太過親近也是情有可原,這能為二人避免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與非議。
游蘇便心不在焉地與三位同門攀談,得知一位是二長老座下的符修,一位是六長老座下的器修,還有一位比較沉默寡言,對游蘇的態(tài)度遠不如另外兩人那般熟絡,是十長老座下一位書修。
恰在此時,似是察覺到什么東西的靠近,幾人的表情瞬間凝重了起來。
只見三名身著昏黃色不菲道袍的修士緩步走來,袍邊繡有淡金色的紋路,仿佛是大地的脈絡。
為首之人身姿挺拔、氣度非凡,最引人矚目的是他的眉毛都是黃色的,在陽光照射下仿若無眉。他雙手負后每走一步,鞋邊的塵土便會濺起如煙,似在迎接他的到來。
離奇的是,他的目的似乎并非圍坐休息的玄霄宗四人,他一邊腳步不停,一邊朝四人投去打量的視線,或者說,是打量著一臉淡然的游蘇。
可游蘇一直低著頭玩弄身邊的狗尾巴草,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明道那個懦夫,最后連劍都不敢拔,命喪鼠口死不足惜,可惜明道這樣的庸人終是少數,游道友還是不要得意忘形為妙。”
為首之人收回視線,像是好心叮囑,可就連這三名玄霄宗弟子都聽得出來,此人是在貶低游蘇擊殺明道的含金量,甚至有些挑釁的意味。
敖云烈之前就給眾人講過了那夜的戰(zhàn)況,他的解說十分公允,雖然那明道最后面臨必死之局的確連劍都沒拔,但不代表他拔劍了就能擋下游蘇那道蠻橫的劍意。
畢竟沒有人知道他最后放棄是因為懼怕游蘇那一劍,還是懼怕火犰狳的血盆大口,抑或者是都怕……
“謝道友提醒,不過道友多慮了,我不是得意忘形,我只是……”
游蘇隨手將狗尾巴草拽起叼在嘴里,終是抬頭看向那三位不速之客,清爽笑道:
“目中無人而已。”
為首之人身后兩人聞言登時露出嗔態(tài),為首者卻也笑了,他深深地看了游蘇的雙瞳一眼:
“既然是天生的,那確實改不了,是我錯怪游道友了。”
話罷,他便邁步離開。
“沒事兒,我不怪你。”游蘇沖著他的背影輕聲道。
待他走遠,一名玄霄宗弟子便小聲咕噥,“這小圣子耀武揚威什么啊……”
游蘇這也才確認了對方身份,原來就是西荒洲蠻荒圣殿的小圣子,凝水圓滿之境。
類比來看,蠻荒圣殿的地位就是中元洲的玄霄宗,小圣子就是宗門公認的年輕一輩中的領軍者。只不過在他之上還有個化羽境的大圣子,因而才稱之為小圣子。
值得一提的是玄霄宗從不設立圣女圣子這樣的名號,因為玄霄宗是眾道并存的綜合宗門,各種天才都有,故而不可能選出一個弟子代表所有。但望舒仙子卻是憑借自己的實力,強行將自己打成了外人口中的玄霄宗圣女。
“若是我付師兄或是端木師弟在此,他哪敢這般挑釁?那么多地方不走,非得走到我們面前顯擺兩下?”
另一名弟子也是附和,他們雖然是真?zhèn)鞯茏樱松徎ǚ澹瑒e的峰真?zhèn)鞯茏拥臄盗炕径际请p數,碧華峰十一位已算是第二少的。當然,這跟三長老只收貌美女弟子有關,而且靈植養(yǎng)殖的工作通過任務發(fā)布給外門弟子即可,三長老也懶得收太多真?zhèn)鳌?/p>
所以他們是真正的天才,卻不是天才中的佼佼者,哪怕心有傲氣,但也自知與小圣子還無法平起平坐。
而他口中的付師兄,則是他自己的親師兄付衡,二長老親口承認的化羽之下符道第一人。據說付衡早就可以突破化羽,只是一直浸淫符道無心修煉,卻陰差陽錯能夠入島;至于端木錦師弟,則是九長老融山尊者的愛徒,奠定了年輕一輩刀術以玄霄宗融山峰為尊的局面。這兩位也是玄霄宗被選中的弟子中最耀眼的兩位,足以與小圣子的威望抗衡。
“就算他們在,小圣子也不會態(tài)度有多好。游師弟能殺明道,說明不比明道之流差,小圣子就是單純的心高氣傲罷了。”書仙峰的弟子倒是看得透徹。
另外兩名弟子也是略微頷首,其中一位提醒道,“不過游師弟的確需小心一些此人,你還年輕,完全不必與之慪氣。”
“我會的,謝師兄。”游蘇道謝。
那弟子見游蘇顯然沒太放在心上,又叮囑道,“你切勿不當回事,他專門來尋你,也是有緣由的。”
“是何緣由?”游蘇好奇。
“蠻荒圣殿的圣子曾來中元洲與你師姐望舒仙子有過一戰(zhàn),當時望舒仙子沒收住手,讓蠻荒圣殿丟了面子。他如今作為新代圣子,而你是望舒仙子的師弟……”
話至此處便不必再說,游蘇遞過去一個安心的笑容:“那我更不能丟了我?guī)熃銕熼T的面子才是。”
“你怎么這么……”
‘倔’字還沒說出口,游蘇就先聲打斷:
“師兄可知這四十三人里,共有幾個勢力?”
三名同門對視一眼,還是那位書修開口作答,他顯然是三人中最博學多識之人。
“這第一股自然就是以蠻荒圣殿小圣子為首的西荒洲勢力,共有十人之眾。
第二股是以星月宗弟子曲摘星為首的部分南陽洲勢力,有六個人;第三股同為南陽洲,但則是以啟明宗花印尊者親傳花染華為首,有五個人。
第四股是北敖洲的勢力,沒有凝水圓滿的修士領頭,有五個人,但是看他們的樣子非常團結。
第五股是我們中元洲,同樣沒有凝水圓滿的修士領頭,除我們四個外,另外四人中只有一個是神山仙宗弟子,剩下兩個也都是地方宗門出身。
剩下的九位則是第六股,全都是東瀛洲的妖修,共有兩名凝水圓滿的修士領頭,一位是金獅族的敖云烈,另一位則是角端族的陸解。”
游蘇聞言點頭,算是對這里的勢力有了比較清晰的了解。
單從紙面實力來看,從冰雪覆蓋的北敖洲來的修士實力最弱,而南陽洲兩股勢力若是合作,自然是實力最強,但若分化,必然妖族更勝一籌,更何況妖族還有雪若小姐。
游蘇又跟著去把中元洲另外幾位修士認識了一遍,這些修士境界都不低,但對凝水下境就能戰(zhàn)勝明道的游蘇很是客氣,甚至有人恭維他會是第二個望舒仙子,游蘇對此當然是一笑置之。
回到營地,游蘇也猜到這些人不會讓他安安靜靜地休息,畢竟他那一夜的戰(zhàn)績的確太過駭人。之前外地人提起他,頂多就是討論蓮劍尊者的二弟子,或是望舒仙子的師弟,而經過明道一戰(zhàn),人們開始真正記住他的名字。
第二個來拜訪他的是星月宗的曲摘星,他面容俊朗,完全就是一個意氣書生的打扮。
曲摘星與小圣子截然不同,與之談話讓人如沐春風。他表示了友好,說了些希望合作愉快的客套話后便自覺離開了。游蘇當然不會自爆自己殺了兩位星月宗弟子的事情,敖云烈等人顯然也不會如此多嘴,畢竟那兩位也是死有余辜。
第三個來的則是北敖洲的一位壯漢,這是游蘇第一次接觸北敖洲的修士,他一身動物皮革制成的袍子,身上的氣質仿佛也帶著冰雪,僅僅一眼就能將他們與另外四洲的人區(qū)別開來。
壯漢自稱臧仲,面容冷峻,氣勢雄渾,游蘇還以為也是來找茬的,沒想到對方竟是來表達欽佩之情的。臧仲甚至取出了一大塊雪牦牛的肉干相贈,游蘇受寵若驚。借著冰乳酒的話題,兩人倒是相談甚歡,游蘇也回贈了禮物,才知那片冰雪大地上更信奉強者為尊的單純法則。
送走臧仲,接踵而來的卻是那位啟明宗的花染華。
來人仙姿玉容、沉魚落雁,蓮步輕移間仿佛有花團錦簇,她一開口,卻是與之前就地談話的人不同,而是邀請游蘇一起走走,順便聊一聊明道的事情。
游蘇本想拒絕,但礙于她與明道乃是同門,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便也遂了她的意。
兩人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在這山林中閑逛了起來,不過由于這附近全是修士,基本也算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觀察者中有一雙美眸則盯得格外認真。
“他雖是我同門,但聽游公子所言他的確是死不足惜。僅憑一己惡念,就無端挑起人妖兩族爭端,比起怪罪游公子,我該替人族感激你才是。”花染華言笑晏晏。
“花小姐言重了。”游蘇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并不言重,人妖兩族的戰(zhàn)爭就差一根導火索,他若得逞,不知要有多少無辜生靈為之喪命。游公子殺了一人,卻救了無數人。我會替你向師門好好解釋的,相信聽雨尊者也是明事理之人。”
花染華的明事理通人情倒是讓游蘇感官頗好。
“在下多謝花小姐。”游蘇拱手道謝。
“理應如此,游公子不必言謝。只是我有一事相求,還望游公子能幫忙。”花染華盈盈欠身,聲音軟糯。
游蘇頓了一會,“花小姐幫我如此大忙,還請但說無妨。”
“那我就不客氣了。”花染華甜甜一笑,“以游公子的實力,明日該是圍剿那火犰狳的主力。”
游蘇沒有說話,等女子繼續(xù)說下去。
“實不相瞞,我與那曲摘星有些過節(jié)。明日必是一場惡戰(zhàn),這曲摘星表面儒雅,實則詭計多端。我的功法特殊,施展起來很難顧及左右,我擔心他會暗中對我不利,所以我想請游公子護我周全。”
游蘇劍眉微挑,完全沒料到會是這個請求。
“你也有追隨之人,何需拜托我?”
“他難道沒有?游公子的存在一定在他的意料之外,只有這樣才能護我安全,事了之后我會給游公子重酬。”
“明日圍攻之人足有二十七個,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偷襲?”
“你太小看人心之惡了游公子,不然你以為我們?yōu)楹稳诓坏揭黄鹑ィ啃窃伦诘闹髦急闶侨f事為己,在南陽洲的聲名可不好。那點私仇,他可是記了很久。若是正面交鋒,我定不懼他,只是此人城府頗深,我不得不暗中提防。”
游蘇不由想到那兩個對黃翕痛下殺手的星月宗修士,對花染華所說信了一半,心中暗自思量起來:
這個要求比起她能幫自己向啟明宗解釋的功勞比起來的確不算什么,而且她甚至沒有邀請自己一起去殺曲摘星,只是單純的暗中保護她即可。甚至若是曲摘星沒有行動,這功勞等于白撿的。
游蘇想不到拒絕的理由,正欲回答,驀然感覺到了一個熟悉的氣息接近,正是一臉冷漠的姬雪若。
“敖云烈和陸解找你。”姬雪若留下一串冰冷之音,然后橫在兩人面前,像是在等游蘇立馬跟她走。
“看來耽誤的時間是有點久了,那就不打擾游公子了。”花染華淺笑一聲,“游公子可得守約啊。”
誰知甜美的話音一落,姬雪若卻是直接轉身,決絕離開。
游蘇心中窘迫,朝著花染華行了一禮,便趕緊跟上了姬雪若。
“雪若小姐慢點,又不急。”游蘇也不敢大庭廣眾拉她,只能加快腳步跟上。
“我看你倆意猶未盡,可以接著聊啊。”姬雪若頭也不回。
“是聊那明道的事情,已經聊完了,她說我是為了大義,愿意替我解釋。”
聞言姬雪若這才腳步慢了些,“她有這么好?”
“哎,好不好我怎么知道,不求她解釋的多好,不抹黑我就足矣。”
“抹黑?所以你也自認為不是為了大義咯?”姬雪若輕哼一聲。
“我為的當然不是大義,是大姨。”游蘇插科打諢。
姬雪若霎時腳步一絆,氣得香腮微鼓,卻又不好當著這么多人面發(fā)作,只得強裝平淡,將羞怒藏在心里:
“少油嘴滑舌!約定呢?什么約定?”
游蘇覺得姬雪若強裝正經的模樣有些好笑,故意挑逗:“雪若小姐很關心?”
“愛說不說。”姬雪若也來了脾氣。
游蘇暗自竊喜,還是拉著她將來由都說了一遍。
聞言,姬雪若也沒再苛問游蘇什么。
經過一夜的等待,海島上空終于聚起了厚重的云,圍剿火犰狳的時刻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