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蘇根本無法想象，這個凡人少女到底有著多么精湛的演技與細密的心思。

不僅能瞞過洞虛境的大能，還能瞞過湖底的藏土。

“如果僅是這樣，你根本不必扮演一個籠中雀不斷向我示好。只要讓我陷入危局，我自然會破壞藏土的幻境。”

游蘇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第一個愿望完不成，那就要完成第二個愿望咯。”

玉蝶已經破涕為笑，她站在崖邊踢踏著腳，碎石沙塵被她踹下了懸崖，劇烈的崖風將它們吹向了未知的地方。

“可惜啊，就差一點……本來是打算等事了之后，我裝作在慎息手下重傷難愈，讓你帶我離開去最后看看外面的世界呢。若是沒有姬小姐的摻和，恐怕這么謹慎的你也會動情答應我吧……明明剛進池的時候，姬小姐可是很厭惡你的啊，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果然那條道路才是通往女人心靈最快的捷徑？”

玉蝶頂著姬雪若的這張臉，笑得媚意天成，游蘇仿佛也被其明媚的美所懾，不敢回話。

玉蝶圣女的美璀璨而短暫，如同轉瞬即逝的夏花。

她驀然闖進你的生活，將你視作她最重要的知己，不僅為了滿足你的愿望能獻出生命，還愿意不顧一切地頂著一個洞虛尊者的壓力來救你。

不會有男人扛得住她的攻勢，哪怕游蘇已經早早就設好了心防。

她一直克制著自己不想讓伱負上拯救她的責任，只求你能給她留下一段美好的記憶。可若是真的等到她快死了，躺在你的懷里跟你說‘好可惜，我還沒看過外面的世界啊’，你又怎么可能不拔出劍背上她，帶著她在整個世界逃亡呢？

如果沒有姬雪若，那會是另外一個浪漫的故事吧，盡管它的底色是一頭千年怪物的陰謀。

但沒有如果。

小白魚說得不錯，姬雪若才是綁住游蘇的那根紅繩。游蘇并不相信宿命這種東西，但有的時候你必須得承認，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

游蘇再向前走了一步，只與玉蝶十步之遙，這點距離對于一個劍修而言轉瞬即至。

他抽劍靜立，劍比夜色更黑。

“所以，可以把姬小姐還給我了嗎？”

“我那么愛你，你卻不愛我，還要從我手里奪走我的情敵，你覺得我會遂你的愿？”

‘姬雪若’黛眉輕挑，仿佛變回了她本尊一般傲然。

“曾經也有一個邪祟，她占據(jù)了我?guī)熋玫纳碜印Ｋ脑幱嬐瑯涌膳拢乙琅f把我的師妹救了回來。你若不信，大可試試。”

游蘇已經橫起了劍，蓄勢待發(fā)。

“要是我沒猜錯，她們是姐妹吧？姬小姐的個性恐怕不會讓你這么貪心吧？等東窗事發(fā)，怕是好一場腥風血雨呢。與其愛而不得，不如你讓我占據(jù)這具身子，我會替你安撫好你的師妹，從此讓你盡享齊人之福如何？我還很大度，可以幫你再多找?guī)讉€絕世女仙哦。”

“我是瞎子，我愛的不是皮囊，而是她這個人。”游蘇嘆了口氣，他弓下身子，沉聲道，“我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她？”

玉蝶背對著懸崖，她雙臂張開，聲音從未有過的洪亮，風聲也無法將其搗散：

“還能怎么辦？藏土已死，沒了它的神源供養(yǎng)我也必死無疑，想要活下去只能附身于自己的眷屬。姬小姐和小魚就是最適合做眷屬的那種體質，為了向濁龍和空魘報仇，那我當然要選姬小姐啦。”

“那我不會讓你活！”

游蘇果斷一步踏出，劍身翻卷如狂龍，磅礴的劍意甚至要切碎腳底的石崖！

可這劍卻沒能刺穿已成為藏水眷屬的姬雪若，數(shù)條潔白的靈蛇咬住了墨松劍的劍柄，讓劍尖停留在姬雪若胸前一寸。

玉蝶早有所料般睨了游蘇一眼，她輕蔑笑笑，毫不理會身前這虛張聲勢的劍意，這個洞悉人心的少女篤定地說道：

“你不會忍心殺她的。”

今夜的風格外喧囂，似是天地知曉玉環(huán)池的風波未平。凜冽的夜風掠過玉環(huán)狀的群山，在這個天然形成的盆地中奏起凄厲的長鳴。

玉蝶依舊張開雙臂，白色的裙袖鼓舞，讓她看上去像是一只潔白的蝴蝶。

“想救她，就來救。”

她就這樣毫無畏懼的背朝著懸崖躺下，身形如墜鳥般跌落。

游蘇沒有絲毫猶豫，揮劍斬斷了白蛇，朝著陡峭的懸崖一躍而下，眼中是無比的堅毅。

玉蝶又回想起了上次和游蘇相擁跌落的經歷，飛翔的感覺讓她著迷。

她將龍骨卸下化作了藏土，從此之后再沒辦法騰飛。相應的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愛，卻永遠被困在了愛里。

淚水留在上一瞬的空中，她回顧往昔，所有的愛與恨、樂與痛，似乎都不再有此刻能肆意騰飛的自由更加重要了。

那只熟悉的健壯手臂攬住了她的腰際，她把頭靠在游蘇的胸前，自下而上端詳著游蘇的臉。

“我在她的身體里，所以你來救的是她還是我？”

“她。”游蘇斬釘截鐵。

玉蝶伸手撫上游蘇的下頜，笑得哀婉如秋水：

“果然啊……這世上愛我的，只有藏土一個啊。那我又怎么能離他而去呢？但是我死了，那些仇可怎么辦啊……”

游蘇緘默不語。

玉蝶美目盼兮：“游公子，你是誅邪的真主！我知道你是信守諾言的人！你答應我，替我殺了濁龍和空魘！我就把姬小姐還給你！”

“我……”

墨松劍在山壁上劃出刺眼的火星，將游蘇的臉照得半明半暗。

“我答應你。”

玉蝶又笑了，這次卻是笑得花枝亂顫：

“你真傻！我根本就不可能把現(xiàn)在的姬雪若變成我的眷屬！否則誰還在這里等你？”

“你是真主！她早就是你的眷屬啦！不過你也要信守承諾噢！為了補償你！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份禮物！你們的故事，會比我編的更浪漫！”

他們急速地下墜，風聲呼嘯，所以玉蝶都是用喊著說出的這些話。

隨她話落，本就燈火通明的玉環(huán)池乍然間變得燈火輝煌，無數(shù)盞天燈從玉環(huán)池的各個角落一起升空，如同升起的繁星，布滿天際。

“天燈又叫許愿燈！我為每一位我的子民都做了一個新的許愿燈！上面都是我為他們許下的愿望！盡管玉環(huán)池已經殘破不堪！但我相信，沒有了我和藏土！我們的家也會是這世上最美的地方！”

玉蝶激動地喊著，眸子像是世間最璀璨的寶石。

她曾為自己做過一盞天燈，可它飛不出這片池，一如她自己的命運。而她為玉族人制作的千盞天燈，全都如愿化作了這漫天星辰。

她再按耐不住內心的喜悅，抬起瑧首吻向游蘇的唇。

游蘇錯愕地僵住，旋即放肆地攫取。

只因他知道，懷中的已不是玉蝶，而是姬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