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不少人紛紛垂下了頭。
不是他們畏懼,而是都在憋著笑。
現在長安內,誰人不知道高陽縣子憊懶。
不過這還是第一次,皇帝在朝議上,罵臣子偷懶的。
溫禾也算是開創先河了。
“啟稟陛下,微臣說的都是實話,朝中有如此眾多的賢臣,他們去做,肯定比臣做的要好。”
溫禾絲毫沒有被揭穿心思的心虛。
李世民當時立儲,是因為太倉促了,加上他很快就要登基,所以一切行事從簡。
當初的李建成,也因為大唐局勢不穩,大唐只有一隅之地,在加上李淵顧忌李世民,所以也沒有大辦。
可李承乾不同啊。
如今除了北方有個梁師都,大唐已經可以說是一統海內了。
這樣的局勢下,李承乾這位太子的立儲典禮,自然不可能簡陋。
不過這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若是李世民讓他參與,那風頭太盛了。
還沒有成長起來的他,還是低調點的好。
“罷了罷了,知曉你這豎子憊懶,不過既然你不操持高明的立儲之事,其他事你便不能推辭。”
咦?
這么好說話?
溫禾還以為李世民還要和他費一番口舌,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下來了。
不對勁啊!
太不對勁了。
“工部那缺一個主事,你便去吧,兼任東宮司經局校書,此乃朕的旨意,剛才你已經推辭過一次了。”
李世民話說到一半,就看到溫禾要張嘴了,他當即補充了一句。
拒絕的理由都已經到溫禾嘴邊了,被他這一聲冷喝,給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眾臣見狀,都有些哭笑不得。
陛下給溫禾授官,怎么和市井商賈買賣似得。
竟然還要先忽悠人。
也虧得是這溫禾年紀小,否則這般恩寵,只怕會紅了不少人的眼。
“是,微臣遵旨。”
被他這么盯著,溫禾心里也發毛。
李世民輕笑一聲,讓他退了回去。
回班的溫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這好像有些太順利了。
‘靠,不對啊,李世民坑我啊!’
溫禾這才回過神來。
即便李世民有意,真的想讓他去參與李承乾的立儲典禮,朝中的大臣肯定會反對吧。
畢竟他才十歲啊。
誰會愿意讓一個毛頭小子,去參與這等重要之事。
李世民肯定也想到這一點,但他還是提出來了,并且他肯定猜到溫禾會拒絕。
然后就坡下驢,讓溫禾接受工部主事和經局校書一職。
被坑了啊。
不過這憑白多了兩個官職,不知道俸祿有沒有提升。
他有些郁郁,一直在下朝后,心里都在腹誹李世民陰險。
趁著沒人注意自己,他便準備開溜。
誰知道還沒來得及走出太極殿,就被叫住了。
“溫縣子。”
他回頭一看,只見蕭瑀滿臉堆笑的正朝著他走來。
“可否一敘?”
他捋著胡子,看向隔壁的偏殿。
“咳!”
就在這時,長孫無忌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他們身旁。
“為蕭公賀喜了。”
他余光睨了溫禾一眼,隨即向著蕭瑀拱手賀喜。
蕭瑀笑了兩聲,心中卻疑惑。
這事昨日長孫無忌就知道了,今日為何又來和他道喜。
他卻不知道,長孫無忌暗中特意給了溫禾一個眼神。
剛才他本想離開了,可聽到蕭瑀要和溫禾說話,心中突然一驚。
這豎子是個口無遮攔的,一激動什么話都會往外說。
他是擔心蕭瑀會知道什么。
所以特意過來,想要警告溫禾。
可溫禾壓根就沒看懂他的意思:“長孫侍郎,眼睛不舒服?”
“額,呵呵,是啊,多謝溫縣子關懷了。”
長孫無忌有些尷尬。
溫禾說完后,蕭瑀明顯朝著長孫無忌看了一眼,心中疑惑道:‘方才他和溫禾使了眼色,這是為何?’
‘難道他是怕溫禾會和老夫說些什么?’
可他來找溫禾,是想和他說,關于李承乾的事。
又不涉及其他,長孫無忌為何如此擔心?
“下官忽然想起有些事,先行告退了。”
長孫無忌被這一老一小盯著,有些不自在,干笑了兩聲便告辭了。
“長孫侍郎對溫縣子還真是關切啊,這是擔心老夫會為難你,所以特意過來為你撐腰?”
蕭瑀誤會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溫禾。
自從上次李世民當眾宣布,日后李麗質會下嫁給他后。
這件事情在長安城內已經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要說如今還不知道的人,應該就只有李麗質本人了吧。
所以在蕭瑀看來,長孫無忌是怕他這個太子少師,會為難溫禾。
畢竟溫禾雖然說是李承乾的先生。
可這個“先生”并沒有實際上的名分。
特別是李承乾成為太子后,他的先生只有太子三師,也就是太子少保、太子少傅和太子少師。
溫禾這個先生,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
所以剛才李世民才說,溫禾和李承乾是亦師亦友。
再加上日后他又會是駙馬,所以這個先生的名分,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取消了。
“蕭公說的哪里話,您如此和藹可親,對下官這個晚輩肯定是愛護有加的,怎么可能會為難下官呢。”
溫禾知道,蕭瑀是個好面子的。
像他這樣的老牌關隴的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臉面。
只要對他客客氣氣的,他便不會故意為難。
果然,溫禾說完,蕭瑀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幾分。
“自然自然,老夫最是愛護晚輩。”他朗聲笑著,在前面帶著路,和溫禾一同來到了偏殿。
他讓內侍上了茶和蜜水。
“這炒茶,之前陛下賜了一些,可謂是極其合老夫的胃口,只是可惜長安城內卻無售賣,老夫那茶都快喝光了,只能來這宮里打打秋風。”
剛剛坐下,蕭瑀便笑著說起了茶的事。
溫禾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隨即笑著說道:“蕭公愛茶,乃晚輩榮幸,既然您喜歡,稍后晚輩便讓人送一些到您府上。”
“如此倒是破費了,不過啊,老夫確實可受你這一禮。”
蕭瑀捋著胡子,故作神秘的說道。
溫禾不解,問道:“請蕭公明示。”
“你那東宮司經局校書,便是老夫建言的。”蕭瑀說完,滿意的捋了捋胡子。
溫禾錯愕的嘴角不住抽搐了幾下。
‘原來是你啊!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是到我這來邀功了?’
“溫縣子可勿惱,老夫早早的便關注與你,你雖年少,卻早慧,入長安不久,便已經是陛下恩寵之臣,又為幾位殿下的假師,可謂是前途無量。”
蕭瑀似乎是看出了溫禾的心思,但他依舊不以為意的笑著。
溫禾覺得他這話里有話。
“晚輩愚鈍,還請蕭公指教。”
“東宮初立,太子三師,老夫為太子少師,高士廉為太子少傅,而陛下無意立太子少保,然陛下暗示過,老夫和高士廉只領官職,而無教導之權,你可明白是何意?”
蕭瑀問道。
溫禾搖了搖頭。
只見蕭瑀笑著繼續道:“為了你,也為了中山王,陛下是要親自教導,而老夫雖然不知道溫縣子有何教授中山王的,但從昨日之事可以看出,中山王有明君之資。”
“然他年紀尚小,而陛下正值壯年,你可明白老夫之意?”
這是試探。
蕭瑀也想看看溫禾的本事。
不過有些話他也確實不方便明說。
“蕭公之意,晚輩知曉了,所以我便是那個緩和是嗎?”溫禾失笑的搖了搖頭。
難怪蕭瑀要讓他做東宮司經局校書。
這是一個正九品下的官職。
若是其他人來做,那這個官職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陪太子讀書的而已。
但溫禾不同。
他現在才十歲,而且在外人看來,深得李世民信任。
又是李承乾實際上的老師,日后如果不出意外,等李承乾登基后,出將入相是肯定的。
若是以后,皇帝和太子之間有什么嫌隙,他便是最好的中間人。
“溫縣子是個明白人,老夫只求大唐能夠安安穩穩,莫要如……”
他說到這不由的嘆了口氣。
后面那句“莫要如前隋與陛下一般”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多謝蕭公提點。”
這位太子少師還沒正式上任,就已經為李承乾考慮這么多了,值得溫禾為他行這一禮。
蕭瑀捋著胡子笑道:“溫縣子無需如此,老夫不求其他,只求日后這茶水不斷。”
“一定一定。”
一老一少會心一笑。
而他們的這段對話,沒多久,就送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都說,蕭時文耿直,父皇也多有依賴,今日才見其真性情啊。”
看著絹布上的對話,李世民不禁失笑。
他起身將絹布放到火燭上,任由火焰將其燃燒,然后隨手丟到干涸的筆洗中。
“罷了,換個人吧。”
李世民暗自嘆了口氣,回到座位上。
而在他面前,擺著一份卷軸,當他打開來,上面赫然記著十幾個人名。
這些人無一不是李淵時期的重臣,而且無一例外全部都是關隴一系的。
他提起筆,抹去了蕭瑀的名字。
目光在上面搜索了一番,最后鎖定了一個人,用筆在那人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勾。
“高月,傳旨百騎,查僧人法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