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內。
五花大綁的陰弘智跪著。
溫禾和長孫無忌,一左一右的坐在一旁。
前者看著面前的蜜水正琢磨著要不要喝,最近甜的喝太多了,他怕自己蛀牙。
最近牙齒確實有點疼,好像要換牙了。
后者默默的坐著,沉穩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上座的李世民,眸光微冷的望著陰弘智。
“你不是要見朕嘛,如今見到了朕,為何不發一語?”
李世民的語氣很平靜,像是簡單的一場問詢。
陰弘智聞言,身子不住的發顫。
“臣有罪,還望陛下寬恕!”
“寬恕?”李世民赫然嗤笑一聲,轉頭看向溫禾:“他要朕寬恕他,嘉穎你如何看。”
溫禾還在看著面前的蜜水。
大殿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咳!”
長孫無忌當即咳嗽了一聲,想提醒溫禾。
不過他心里也好奇,這溫禾什么時候有字了?
不知道是誰給他取的,而且陛下竟然也知曉。
莫不是孔穎達,還是誰?
“嗯?”
溫禾聞聲疑惑的抬頭。
“豎子!朕問你呢!”
只見一個筆洗從上方落下,在溫禾面前不到五尺的地方碎裂開來。
上方的高月默默的在心里算著,這都是第幾個了。
“啊,叫我,不是……哦哦哦,對對對,我叫嘉穎了,我把這事忘了。”
突然多了一個字,溫禾一時間還沒習慣過來。
他剛才是聽見了,還以為李世民在叫別人。
“朕給你取的字,你也不用心記住,可見你這豎子毫無敬畏,罰你半個月俸祿,賠朕的筆洗!”
溫禾“嘶”的吸了一口涼氣,那個心疼啊。
半個月俸祿就這么沒了?
這什么筆洗啊,這么值錢。
“朕方才問你,他要朕寬恕,你覺得朕要寬恕嗎?”
李世民擔心溫禾一會胡攪蠻纏,將話題拐到別處去,便再次問了一句。
溫禾聞言,回頭看向陰弘智。
只見后者低著頭,卻咬著牙。
他是疼的,雙腿被打斷了,雖然醫官給他喝了麻沸散,但心里還是覺得疼。
“陛下,你看他這齜牙咧嘴的,明顯是對我懷恨在心啊,你不知道啊,他當時兇神惡煞的帶著人進來,微臣小小年紀,在長安無依無靠的,當時只覺得天要塌下來了。”
“微臣怕呀,這晚上回去都不敢一個人睡了,只恐會做噩夢,說不準過幾天還會被嚇傻了,什么都記不住了。”
溫禾用袖子抹著眼睛,硬生生的擠了許久,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下來。
他這演技,別說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了,就連一旁的高月都看不過去了。
太假了。
陰弘智錯愕的看著他演完這一幕,當即暴跳如雷。
“胡說,你有那些玄甲衛在,還有武士彟帶人來,你讓人把我往死里打,還污蔑我要挾持楚王造反!”
“所以是我請你到我家的嗎?還帶著橫刀?”溫禾平靜的反問一句。
陰弘智啞口無言,愣在了那里。
溫禾冷笑著,繼續問道:“如果沒有玄甲衛在,那我此刻會怎么樣?”
“某,某只是要將楚王帶走,只是威脅你,又不會對你下手!”
“可你帶著橫刀啊。”
陰弘智有一萬個說辭都沒用,他帶著橫刀闖入當朝官員的府邸。
一無旨意,二沒這個權利。
他這行為,如果不是因為他有外戚這個身份,現在應該是在大理寺或者百騎的牢房里了。
“啟稟陛下。”
長孫無忌忽然開口,他向著李世民行禮道:“陰弘智雖然有錯,不過溫縣子已經斷了他雙腿,此事算是懲罰過了,不如就此作罷。”
陰家也是關隴的一員,雖然已經落沒了,可是在西北他們依舊擁有強大的勢力。
家中掌握著甚至還有三座銅礦和一座鐵礦。
而陰弘智是陰家在長安的代言人,也是嫡長,若是殺了他,只怕陰家就真的要和李家不死不休了。
“長孫兄,要不然過幾日我找幾個人闖進你家喊打喊殺,你也打斷他們的雙腿,然后這事就算過了。”
溫禾冷聲問了一句。
長孫無忌當即大怒,指著他,只是還沒開口,就被李世民阻止了:“輔機,嘉穎是小輩,莫要和他計較。”
他對長孫無忌說完,又看向溫禾:“日后輔機也是你的舅父,怎可稱兄道弟。”
“額,我差點忘了。”
對啊,長孫無忌是李麗質的親舅舅。
靠!
溫禾突然發現,娶公主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這輩分怎么降的這么快啊。
長孫無忌傻眼了,不明所以的看向李世民:“陛下,此言何意啊?”
“哦,此事忘了和輔機你說了,朕打算將五娘許配給他,日后便都是一家人了,不過此事等改元之后,再對外宣布。”
改元要等到正朔月,所以現在還是武德九年。
長孫無忌呆滯的站在原地許久。
他萬萬沒想到,皇帝陛下竟然未曾和他商議,便定了這件事情。
那他所謀劃的,豈不是付之東流了。
原本他還打算讓自己兒子長孫沖求娶李麗質,以此來穩固自己的地位,和拉近與李世民的關系。
可竟然被溫禾這豎子給截走了。
“陛下,此事。”
“此事觀音婢也是同意的。”
李世民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并且轉移了話題:“今日說的是陰弘智的事。”
他眼瞳深瞇,讓長孫無忌心頭一怔,頓時明白。
此事絕無再商議的可能了。
“陛下饒命啊!”
陰弘智這時是真的慌了。
他知道如果李世民真的打算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就不會去詢問溫禾的意見了。
他可能不會死,但絕對會生不如死。
李世民望著他,面色沉沉。
就在這時!
外頭忽然走來了一個內侍。
“啟稟陛下,萬春殿張艾求見。”
萬春殿如今是長孫無垢的寢宮,那里來的人,自然是……
皇后的人?
溫禾心頭一動,想到了一個人。
陰弘智的背后靠山,德妃陰月娥。
他回頭看向李世民,只見這位皇帝陛下,若無其事的端著茶盞喝了一口,可這心虛的模樣,明顯是在躲避他的目光。
“哦,召進來吧。”
“諾。”
“呵呵,不知道皇后這時突然派人來,所謂何事,不過朕看著時候不早了,不如今日一家人一起用膳如何啊。”
他笑容可掬的分別看了一眼溫禾和長孫無忌,完全沒有了剛才那陰沉的面色。
“也好。”長孫無忌暗自松了口氣。
溫禾沒說話,收回目光,看向別處,一副不想搭理李世民的樣子。
什么叫詢問他的意見
看李世民這模樣,分明在他入宮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
后宮長孫無垢一定和陰月娥做了交易。
不久后,一個內侍走了進來。
“奴婢見過陛下。”
“嗯,張艾,皇后派你來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李世民正色問道,好似什么都不知情似的。
這演技,就連溫禾都不禁猜測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張艾含笑著,躬身回道:“方才德妃聞言陰侍郎所做惡行,大為震驚,當即前往萬春殿請罪。”
“德妃請求陛下將陰侍郎罷官,她愿寫書信回家讓家中長輩嚴加管教,為表歉意,陰家愿將肅州的三座銅礦忝為高陽縣子的聘禮。”
好大的手筆啊!
肅州也就是以前的酒泉,隋朝時改的名。
那里確實有豐富的銅礦資源,甚至在未來還有發現。
“咳咳,嘉穎啊,你覺得如何啊。”
李世民轉頭看向溫禾。
“為什么是聘禮啊,為何不是嫁妝呢?”溫禾含笑,目光直勾勾的看向李世民。
臉都不要了。
什么賠罪啊。
這聘禮,最后還不是落到李麗質的手里,在她手中,和在李世民手中有什么區別。
“溫禾,不得放肆!”長孫無忌輕喝了一聲。
他現在算是明白,為何李世民不放過陰弘智了。
原來是打了陰家銅礦的主意。
如今大唐百廢待興,缺糧也缺錢,有了這三座銅礦,那在十年之內可以避免錢荒,而且還有余錢做一些別的事情。
“我吃虧了。”
溫禾不忿道。
李世民有些哭笑不得,還沒有哪個臣子敢這么和他討價還價的。
不過這件事情,確實是讓溫禾受委屈了。
“每年分你一成。”
“五成!”溫禾用手比了一個五。
長孫無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指著溫禾質問道。
“你要這么多銅做什么?”
“造銅鏡玩,咋滴,我愿意。”
大唐不能私自鑄錢,但造鏡子、銅鍋什么的,還是可以的。
“你這豎子!”
長孫無忌當即拍案而起。
“夠了,一成五,若是你不要,那陰弘智便隨你處置吧,這陰家的三座銅礦,朕不要了。”
李世民喝了一聲,隨即擺出一副若是溫禾不同意,便就此作罷的姿態。
“那這一成五的銅,能不能鑄成錢再給我?”
其實溫禾也不虧,反正已經把陰弘智的腿打斷了,他也被貶回家了,日后別說做官了,在陰家他可能都活不下去。
雖然他也不知道一成五的銅能鑄多少錢,但肯定足夠他坐吃等死了。
更何況,他心里的價格便是一成,能多賺這半成,已經足夠了。
錢太多,對他而言沒好處。
他之所以討價還價,是為了報復上次李世民壓他價格的仇了。
“可以。”
李世民頗為無奈的答應了。
不過嘛,鑄錢可是有損耗的,到時候再偷偷弄點出來。
反正溫禾這豎子也不知道。
“那微臣謝過陛下了。”
“呵呵,不謝不謝。”
翁婿二人對視一笑,都覺得自己得逞了。
只留的長孫無忌一臉愕然。
和那心如死灰的陰弘智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