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聞言,眉頭緊蹙了起來。
“哪來的小娃娃,別在這搗亂。”
他不認得溫禾,看他衣著普通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每日來工部的人不少,要見閻立德的更是絡繹不絕,四五品的大員多不勝數。
他怎么會有心思去管兩個小屁孩。
“放肆!”
李承乾大怒,赫然指著那小廝便呵斥道,只是他話音落下,就被溫禾攔了下來。
“嘿,哪來的小屁孩,竟然在這大呼小叫的,可知這是哪里?”
不知道李承乾身份的小廝,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見他大喊,便不善的瞪了過來。
溫禾不想起沖突,便從袖子里拿出一袋錢來。
“小孩子不懂事,勞煩去稟報一聲,就說是溫禾求見。”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眼看著文忠和那幾個玄甲衛的人都要過來,溫禾給他們打了手勢,讓他們停下。
沒必要因為這點消息,便鬧出什么麻煩來。
那小廝接過錢袋,這才轉怒為喜,他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感覺重量不輕,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還是你這小郎懂事,等著吧,我去問問。”
小廝依舊沒將溫禾放在心上。
若是個有身份的,剛才肯定會呵斥他的無禮。
哪里會乖乖的拿出錢來。
說不定是什么閻家的窮親戚,是來這打秋風的。
他轉身傲慢的離去。
“先生,為何要如此討好那小人,這樣的人在這,只會敗壞阿耶的圣明。”
李承乾有些不服氣。
覺得溫禾太軟弱了。
后者卻失笑,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不要動不動就和小人計較,這樣只會讓自己受更多的氣,你信不信,那小廝一會出來后會畢恭畢敬,然后他會永遠在工部消失。”
真正有權勢的人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
果然沒多久,那小廝便出來了,他戰戰兢兢的站在那,猶豫了片刻,才面色驚恐的來到溫禾面前。
“高,高陽縣子,是,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小人錯了,還望縣子饒恕。”
他雙手捧著錢袋,低著頭彎著腰。
李承乾看了一眼溫禾,他以為前者會懲罰這小廝一頓。
至少會呵斥他狗眼看人低之類的,然后讓人教訓他,以此來泄憤。
但溫禾只是拿起那個錢袋,和李承乾打了招呼,朝著工部內走去。
“高陽縣子,小人知錯了,小人……”
那小廝見他就這么走了,頓時驚恐萬分,想去追趕,卻被后面跟隨的玄甲衛攔了下來。
周圍那些進出工部的人都不禁停下腳步,好奇的看著這一幕。
“這是發生何事了?”
“是這小廝眼高手低了,今日踢倒鐵板了。”
“高陽縣子,溫禾?等等,那他身邊的那位豈不是……”
看到正在溫禾身旁三步一回頭的李承乾,周圍那些小吏和官員們,頓時抽了一口涼氣。
那小廝還真是該死啊!
全長安如今誰不知道,高陽縣子溫禾,正為那三位殿下啟蒙。
特別是如今住在東宮的那位,距離儲君就差一道旨意了。
與此同時。
正在公廨內,讓人去準備蜜水的閻立德,也從下屬那得知了消息。
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冷了下來。
“那人是誰家的關系?”
“據說是張侍郎的,是他新娶小妾的兄長,之前是在萬年縣做小吏,半個月前才調來,所以沒見過溫縣子。”
來報信的是閻立德屬下的一個主事,從他當侍郎的時候便一直跟隨他,等他當了尚書后,身份也水漲船高了。
“張泉的人?”
閻立本微微蹙眉。
這張泉便是之前和他一同競爭工部尚書的,今年快五十歲了,依附著范陽盧氏,其舅母便是盧氏的人。
當時屈突通被調任后,盧家為他運作了一番。
就連吏部那邊都多次和皇帝舉薦。
可惜半路殺出了個溫禾來,憑借著火藥和神臂弩,直接將閻立德送到了尚書的位置。
三十多歲的工部尚書,這就意味著,閻立德以后很有可能會進入尚書省。
“去告訴張泉一聲,讓他自行處理吧。”
閻立德一甩手,只當做沒聽見這件事。
這時,外頭來了一個小廝。
“啟稟尚書,高陽縣子到。”
“速速請進來,立刻叫人把蜜水送來,再準備一些瓜果,那個西域送來的寒瓜,叫人切一只來。”
聽到溫禾,閻立德臉上的寒意頓時消散了。
雙手不自然的搓了幾下,恨不得親自出去迎接。
“賢弟啊……額,中山王!”
他還以為就只有溫禾來了,沒想到李承乾也跟在他身后。
他頓時怔了一下,連忙向著李承乾行禮:“臣閻立德,拜見中山王。”
“臣,趙凱拜見中山王!”
閻立德身旁的主事大吃一驚,連忙行禮。
李承乾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朝著溫禾看去詢問,見后者努了努嘴,這才反應過來。
“閻尚書有禮了,小王今日是跟著先生來學習的,不必如此。”
李承乾想去扶起閻立德,奈何他這個子根本做不到,只能虛扶一把。
閻立德順勢起身,讓主事去給李承乾上蜜水去。
“中山王請上座。”
他和藹的笑著,瞇著眼睛,臉上好似花開了一般。
他心里不禁感慨著:‘張泉啊張泉,這是你自己造的孽啊。’
此事他不用說,日后自然會有人傳到李承乾耳朵。
得罪了未來的太子,那位張侍郎只怕會很快被盧家拋棄。
“不用了,小王只是來旁聽的,閻尚書不必在意我。”
還是第一次單獨面對這樣的場合,李承乾有些心虛。
他不由自主的靠近溫禾,想讓他幫著自己。
“閻兄啊,自然點,你這樣反倒是嚇到咱們中山王了。”
溫禾故意調笑著。
閻立德聞言,有些尷尬。
李承乾幽怨的看了溫禾一眼:“先生,小王沒被嚇到。”
“行了,沒有外人在,都別繃著了,累不累啊。”
溫禾沖李承乾招了招手,讓他到自己面前坐下,然后看向閻立德,對他打了一個眼神。
閻立德見狀,當即明白過來,笑道:“賢弟說的沒錯,沒有外人在,那便自在一些。”
他暗自松了口氣,請著溫禾入座后,便在二人的面前坐下了。
等到茶湯、瓜果這些都送上來后,他們也寒暄的差不多了。
“這是寒瓜啊?”
看著桌上切成一片片,看著像是西瓜的水果,李承乾忽然眼前一亮。
“正是西域那邊送來的寒瓜,此前內侍省送了幾只過來,今日中山王來,臣便叫他們切了一只。”
所謂的寒瓜就是西瓜。
只不過和溫禾后世見到的那種大紅西瓜可不同,這個時代的西瓜,外皮厚,果肉也不甜,上面還都是西瓜子。
他只看了一眼,便沒什么想法。
拿了幾塊過來,讓李承乾啃著玩。
“不知今日賢弟來工部,可是有什么新東西?”
寒暄結束后,閻立德便直入主題了。
他內心早就按耐不住了。
他成了這工部尚書之后,也有幾個月了,可如今一點政績都沒有。
要不是溫禾去了一趟西面,他早就上門去拜訪了。
“確實是有,這東西,閻兄過過眼。”溫禾從袖子里面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圖紙。
閻立德接了過去,看著上面畫著奇怪的工藝,他一時間也沒有琢磨透,等他看到最后一項后,猛然瞪圓了眼睛。
“這是造紙工藝?”
“沒錯,造紙用的,比現在用的工藝更簡單,所需的成本也更低。”
溫禾端起蜜水喝了一口。
穿越大唐來,不造紙或是造玻璃,感覺好像白來一趟似的。
閻立德的手在發顫。
“之前的印刷術工部已經上報圣人,正在擇選經典準備雕刻,如今若是這造紙的價錢能夠降低,那……”
他不禁深吸一口氣。
他赫然感覺到一種危險。
他閻家也是關隴出身,按理來說,這東西也會威脅到他家的利益。
若是早二十年,他父親在世的時候,若是發現此物,決計會去找其他世家商議。
可惜,他閻家當年落寞,關隴那些世家都旁觀坐視。
而他想要光耀門楣,那就必須依附皇帝。
“此事圣人如何說?”
閻立德問道。
“圣人讓我半個月內籌備好,時間如此緊,愚弟這才來找兄長。”
溫禾訕訕一笑。
閻立德當即點頭,拍案道:“此乃關系到民生的大事,工部責無旁貸,此事需要水,正好永安坊靠近永安渠附近,有一座工部的工坊,改造一下,便可使用。”
“如此甚好,對了,若是有木匠再派一些過去,我這還有一款水車,正好也可以一同實驗。”
筒車那玩意,溫禾也只看過外形,讓他畫圖紙,他一時間也畫不出來。
所以只能琢磨著做了,有那些專業的木匠在,先來一個會快一些。
“水車?可是類似于龍骨水車?”
閻立德沒想到溫禾還會這個。
這個少年到底是什么來頭啊,教他的那位老師,難不成是天人?
“不一樣,會更好用。”
溫禾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便隨口應了一句。
閻立德見狀,不禁大笑了起來。
他對溫禾是絕對信任的。
“既然如此,我這就去安排。”
閻立德說著話,便對著外頭喊了一聲,讓人去將剛才那位叫趙凱的主事叫來。
門外的小廝應聲,便立刻去了。
只是他還沒走多遠,屋內的三人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來的這么快?”
閻立德有些意外,隨即便聽到門外有人說道:“下官張泉,請見尚書。”
“嗯?”
溫禾和李承乾都抬頭,看向了閻立德。
只見后者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原來是張侍郎啊,本官正在忙公務,你還是改日再來吧。”
“這,尚書,不知中山王可還在否?”
張泉著急道。
他得知消息后,火急火燎的便往這邊來。
屋內的閻立德看向了李承乾。
而后者卻看向了溫禾。
“閻兄,既然有人來尋你,那我們就先走了。”
溫禾隨即站了起來,他以為張泉來見李承乾,是為了攀附的。
并不知道他和外頭小廝的事情。
閻立德也沒有多說,笑著起身,送著溫禾和李承乾。
剛剛到了門外,就看到一個白胡子老者,正滿頭大汗的站在那。
“臣,張泉……”
“啊,閻兄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得立刻帶中山王走了,告辭告辭了。”
溫禾絲毫不給張泉開口的機會,拉著李承乾就朝著外頭走。
只留下張泉站在那傻眼了。
閻立德含笑,看了他一眼,也不理會他,去找了趙凱。
“先生,那個人可是要攀附我啊?”
出了工部,李承乾突然問了一句。
溫禾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以后這種事會很多,但你要記住,你是陛下的兒子,陛下給你的你才能拿,陛下沒給你的,莫要伸手。”
李承乾愣愣的看著他,過了好一會,才點了點頭。
溫禾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但只要他記住,以后自然會懂的。
“走吧,再帶你去一個地方。”
說罷,溫禾便帶著他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