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毓出名門,素來喜潔,對禮佛之事更是虔誠之至。
故而,鳳鸞宮中常年彌漫著清幽的花香與淡雅的檀香氣息。
然而此時,整個宮內充斥著令人作嘔的惡臭,皇后的鳳袍、臉上、發間皆沾染污穢。
容玖玥一臉無辜之色,靜靜佇立于鳳鸞宮外。宗玄聿站在她身側,耐心地撫慰著她。
“來人!本宮要沐浴更衣!”
終于,皇后回過神來,發出一聲凄厲尖銳的嘶吼。
偏巧就在這個時候,圣德帝率眾人自宮外闊步而來。
其身后除了浩浩蕩蕩的宮人,還有太子與太子妃,儲太醫亦在其中。
“圣上萬安!”見圣德帝駕臨,眾人紛紛跪地行禮,齊聲高呼。
圣德帝剛欲開口,然在看見倒塌于地的宮門,還有飄散而出的惡臭,不禁后退幾步。
“究竟發生了何事?”
他眉頭緊皺,環視眾人,最后將目光落在容玖玥與和宗玄聿身上。
宗玄聿面不改色地上前一步,拱手施禮道:“圣上,容臣詳稟?!?/p>
“皇后娘娘的侄女被野狗咬傷,周太醫已盡力診治,但皇后依舊傳容玖玥入宮看診?!?/p>
“鳳鸞宮大門因故無法開啟,臣等救人心切,只得破門而入?!?/p>
“宮內瓷罐有問題,以致治病救人的藥引灑落,情況便是如此?!?/p>
宗玄聿言簡意賅,將事情的經過扼要地解釋清楚。
“……”圣德帝神色復雜。
辰安這信口胡謅的本事,如今倒是愈發爐火純青了。
“圣上……”皇后移步上前,正欲像往常一樣行禮問安。
“且慢!”
只見圣德帝連連后退,同時趕忙抬手制止道:“皇后先去沐浴更衣,再行開口不遲?!?/p>
皇后聞言微微一怔,隨即臉上閃過絲絲窘迫,繼而面色漲得通紅。
她向來注重規矩禮數,尤其是在面圣之時,更是不敢有絲毫懈怠。
然而此時此刻,只因見到圣德帝驟然提前回宮,她急于拜見,竟然忘卻自身的不潔。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圣德帝如此直白地嫌棄,皇后頓覺無地自容,一股羞憤之情油然而生。
她強自鎮定道:“臣妾遵旨?!?/p>
話落,皇后轉身匆匆離去,前往寢宮沐浴更衣。
高貴優雅四十余載的皇后,今日顏面似乎蕩然無存……
皇后沐浴更衣期間,圣德帝已將情況基本了解透徹。
無外乎是皇后欲強行塞人,容玖玥忍無可忍,終是予以反擊。
須臾之后,皇后換上一襲華麗的金紅色鳳袍,再度現身鳳鸞宮正殿內。
“皇后,你將侄女帶入宮,是欲讓其入朕的后宮,還是東宮?”圣德帝冷不丁發問。
皇后怔愣一下,急忙否認:“請圣上明鑒,臣妾絕無此心!”
“臣妾……只是覺著膝下清冷,讓蘭依入宮相伴……畢竟睿王離京,太子又政事纏身。”
皇后恭敬施禮,言辭懇切,面上適時流露出一絲凄然。
圣德帝指尖輕輕敲擊著案面,看向皇后的眼神,愈發透著冷冽。
“皇后,即便睿王在京中,難道他與太子能時刻伴你左右?你有兩位懂事的親孫女,二人時常進宮,莫非還比不上遠房侄女?”
“況且,清歡年幼,日日來鳳鸞宮向你請安……朕的女兒與孫女皆無法慰藉皇后嗎?”
圣德帝的聲音格外平靜,但其中質問與責難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圣上……臣妾知罪……”皇后撩起鳳袍的下擺,緩緩屈膝跪地。
圣上敬重發妻,三十年來,從未對她疾言厲色,拂她顏面,尤其是當著孩子們的面。
她身為尊貴的一國之母,只想為自己母族延續血脈,難道有錯嗎?
“圣上,容玖玥以下犯上,臣妾身為皇后,亦是長姐,不得不罰。”皇后義正辭嚴。
“圣上,臣女有話要說!”
此時,容玖玥上前行禮,隨即自袖中取出一冊醫籍,恭敬地呈上。
“臣女之藥方僅為治病救人,以防姑娘罹患恐水癥,圣上盡可命太醫查驗藥方真偽?!?/p>
“至于藥引灑落……想必是那瓷罐難耐高溫,以致爆裂,臣女著實冤枉?!?/p>
容玖玥不卑不亢,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地向圣德帝稟報。
儲太醫隨聲附和:“圣上,金汁與數味藥材熬制后,有清熱解毒之效,佐以狗血,可預防恐水癥?!?/p>
“罷了!”圣德帝嘆息一聲,“近日后宮諸事紛擾,皇后操勞過度,以致心緒不寧。”
“八月二十乃皇太孫周歲,宮中需妥善操辦,太子妃用心籌備即可,皇后無需操心?!?/p>
言罷,圣德帝起身離去,對搖搖欲墜的皇后視若無睹。
“皇后娘娘,臣先行告退。”宗玄聿漠然開口,繼而牽著容玖玥的手,轉身離開鳳鸞宮。
容莜寧與容玖玥對視一眼,只得與太子一同留下,寬慰傷神的皇后。
“母后……算了吧……”祁千胤無奈開口勸慰,“小舅舅無心納妾,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日后過繼一子即可,沒必要因此姐弟反目,亦讓父皇龍顏不悅?!?/p>
祁千胤一反常態,只因此次黎山祭祀之行,他已知曉圣德帝的身體狀況。
父皇大限將至,他不愿在此時讓父皇為這些瑣事煩心。
雖說皇家先君臣后父子,然父皇對他自幼偏寵,這份父子之情,實令他永生難忘。
“你且回吧……”皇后神情恍惚,喃喃自語,“本宮只想獨自靜一靜?!?/p>
順風順水地度過大半輩子,而今因容玖玥與弟弟,已顏面盡失。
她貴為當朝皇后,豈容區區臣女這般放肆,以下犯上……
與此同時,容玖玥剛回府中,便迫不及待地前去沐浴更衣。
“宗玄聿,你滾去自己浴池!”
面對緊緊擁抱自己的男人,她既想踹其一腳,又擔心誤傷,只能在其懷中無用掙扎。
“我也要沐?。 弊谛膊灰啦火垺?/p>
“你自省,冷落我幾日了?莫非想謀殺親夫?”他言語間手腳并用。
“你表妹倒是甚好!無怪你執意留下私會!”容玖玥攏緊衣襟,“我尚未與你算賬呢!”
“嗯……此刻便算賬吧……”宗玄聿褪去衣衫,攬著氣呼呼的妻子,瞬間沒入溫泉池中。
“老狐貍,休要以為我不敢打你!”
“嗯,隨意打……”
“老奸巨猾的狐貍……”
“夫人,我在……”
什么端方雅正、克己復禮的君子,此刻簡直判若兩人!
正值午時,艷陽高照,霧氣氤氳的溫泉池中,終于泛起圈圈漣漪……
……
日暮西沉,東宮長信殿中。
楊嬤嬤緊閉殿門,低聲稟報:“楚良媛乃皇后所賜,與她一同入東宮的諸位小主,以她位分最高,現今已有兩位承徽遇喜……”
“想必她求子心切,方從宮外購置那骯臟之藥。”
聞聽楊嬤嬤所言,容莜寧將手中賬簿緩緩放下,轉而執起鎏金茶盞。
“嬤嬤,此事本宮不知,熠兒周歲生辰之際,殿下定會多飲,屆時咱們看戲即可。”
容莜寧輕抿幾口茶水,不知忽而想到了何事,似有片刻失神。
良久,她喃喃道:“反正東宮已有那么多女子,多一個也無妨……殿下最忌諱藥物……”
“嬤嬤,熠兒周歲生辰,切莫忘記邀請母后的侄女,前來東宮做客。”她輕聲囑咐。
只可惜,有些人雖有入宮之命,卻無享受榮華富貴之?!?/p>
母后啊,您的這位侄女,還是莫要攪擾小九的清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