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華至極的宮船內,金玉交輝,瓊樓玉宇。鎏金的雕花欄桿映著琉璃燈盞,鮫綃織就的帷幔隨風輕擺,一切陳設再度恢復了往昔的華麗齊整,仿佛不久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激烈爭斗從未發生過。然而,那張通體晶瑩、流轉著琥珀色光暈的寶座,卻無聲訴說著權力的更迭——曾經坐在上面、接受眾人朝拜的妖身道尊蕭鼎天已然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目光冷峻的古長青;寶座后方,也不再是巧笑嫣然、儀態萬千的宮裝女子,而是清雅若仙、衣袂飄飄的澹臺雪袂。
至于這奢華宮船曾經的主人,妖身道高高在上的道尊蕭鼎天,此刻卻垂首侍立在寶座階下,宛如一只被拔去獠牙的猛虎。他身姿挺拔,卻難掩落寞,俊美的面容緊繃,眼底翻涌著濃稠如墨的不甘與無奈。這份情緒不加絲毫掩飾——反正他心里比誰都明白,自從命魂被古長青以凝魂訣替換,自己的每一個念頭、每一絲情緒,都如同攤開在烈日下的書卷,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再做偽裝也是徒勞。
古長青閉目倚在寶座上,周身縈繞著若有若無的威壓,氣息深沉而內斂。妖身道的鎮教之寶仙器藤牌,此刻正懸浮在他身前,幽藍的符文在牌面緩緩流轉,仿佛在無聲控訴命運的翻轉。時間在靜謐中緩緩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睜開雙眼,眸中閃過一抹算計,隨即通過掌控蕭鼎天命魂的神秘聯系,將包裹藤牌的神念禁制盡數撤去。
仙器藤牌如歸巢的倦鳥,“嗖”地一聲劃破虛空,徑直鉆入蕭鼎天的泥丸宮。蕭鼎天先是渾身劇烈一震,眼中瞬間迸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難掩狂喜之色。此前那段時日,他整日提心吊膽,寢食難安,滿心以為古長青會強奪藤牌。畢竟對妖身道而言,失去鎮教之寶不只是奇恥大辱,更是足以動搖根基的滅頂之災。若消息不慎傳出,他不僅會淪為修真界眾人恥笑的對象,道尊之位不保,甚至可能被族人群起而攻之,落得個魂飛魄散、萬劫不復的下場。正因如此,當古長青當初索要藤牌時,他雖滿心抗拒,心中怒火熊熊燃燒,卻也只能咬牙順從,那滋味,如同吞了千萬根鋼針般難受。而此刻失而復得的驚喜,竟讓他心中對古長青生出一絲僥幸的感激,就像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然而,這份感激的暖意尚未蔓延,古長青清冷的聲音便如冰錐般刺破空氣:“你的心思我清楚,藤牌暫借你用。等我需要時,自會取回?!?/p>
“暫……暫借?”蕭鼎天血色瞳孔猛地收縮,俊美妖異的臉龐瞬間扭曲得猙獰可怖。曾經象征著無上權威與榮耀的鎮教之寶,在對方口中竟成了施舍的物件?這比直接奪走藤牌更令他感到羞辱!作為渡劫中期的大能,作為東勝洲勢力最強的六大修仙宗門之一、妖族三圣道之一妖身道的道尊,他何時受過這般折辱?昔日,眾人見他皆要俯首行禮,敬畏有加,不敢有絲毫怠慢;如今,他卻要像個卑微到塵埃里的乞兒,仰人鼻息,這讓他的尊嚴被踐踏得粉碎。
“混蛋!”蕭鼎天周身妖氣轟然爆發,四十丈妖身瞬間顯現,肌肉虬結,鱗片閃爍著寒光,整座宮殿都因這股恐怖的威壓而劇烈震顫,仿佛隨時都會崩塌。他揚起布滿尖刺的巨爪,爪尖泛著幽藍的毒光,正要朝古長青兇猛撲去,卻見對方眉梢微挑,一聲冷哼如重錘般砸在他識海。剎那間,蕭鼎天的動作戛然而止,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捆住了全身——那是命魂被掌控的絕對壓制,任他空有一身驚天動地的修為,此刻卻動彈不得分毫。
“看來,你還是沒嘗夠苦頭。”古長青眼神冰冷如霜,不帶絲毫感情地掃過蕭鼎天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這一眼,讓蕭鼎天狂躁的怒火瞬間如被澆滅的火焰,只剩滿心恐懼,后背冷汗直冒。但懲罰才剛剛開始——他攻擊的念頭一經產生,便通過靈慧魄傳遞給被替換的命魂,而命魂卻將攻擊指令原封不動地反彈回他自己身上,甚至還附加了更多自毀指令,就像一個惡毒的玩笑。
蕭鼎天如傀儡般身不由己地走出宮船,飛向虛空。剎那間,雷鳴般的撞擊聲、骨骼碎裂的脆響、痛苦的嘶吼聲交織在一起,響徹天地。他的巨爪瘋狂地捶打著自己的身軀,堅硬的鱗片被一片片撕下,鮮血如雨點般灑落,將下方的云海都染成了猩紅。等他再次回到宮船時,已是狼狽不堪:妖身多處鱗片剝落,露出滲血的傷口,皮肉翻卷;頭發如亂草般糾結,沾滿了血污和泥土;臉頰高高腫起,幾顆牙齒混著血水掉落在地,模樣比喪家之犬更凄慘,哪里還有半點道尊的威嚴。
古長青凝視著這個雖狼狽卻仍梗著脖子、眼神中透著倔強的妖尊,心中泛起一絲了然。他深知,想要真正馴服一個站在修真界金字塔頂端的強者,僅憑靈魂奴役遠遠不夠。即便能操控對方的行動,讓他做任何不情愿的事,卻永遠無法抹去刻在骨子里的驕傲與反抗。正如握緊的沙子,抓得越緊,流失得越快;奴役得越深,反抗的力量便積攢得越強。
“除非必要,我們短期內不會再見。你依舊是妖身道的道尊,在外人面前盡可風光無限。”古長青緩緩起身,牽起澹臺雪袂的手,聲音平淡卻暗藏威壓,字字如重錘敲擊在蕭鼎天心上,“但記住——在我面前,你不過是我的奴仆。若再讓我感到不悅……”話音未落,蕭鼎天便渾身一顫,方才自虐的劇痛還殘留在神經末梢,那種鉆心的疼痛,讓他一想起來就不寒而栗。
“我記住了?!笔挾μ煲а罃D出幾個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緩緩滴落,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目送古長青與澹臺雪袂踏著流光溢彩的飛行巨劍遠去,在虛空拉出一道絢麗的彩虹,蕭鼎天的表情不斷變幻:有逃過一劫的僥幸,有滿心不甘的怨毒,更有刻骨的仇恨與深深的畏懼,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的內心翻江倒海。“只要沒人知道……只要沒人知道……”他喃喃自語,目光突然落在甲板上——那些因神念余波和靈魂威壓而昏迷的侍從們,此刻正發出微弱的**,緩緩轉醒。
蕭鼎天瞳孔驟縮,心中警鈴大作。這些侍從目睹了他與古長青的爭斗,知曉對方強大得可怕的魂道神通,更見過他化為妖身時的模樣。一旦他們將這些事傳出去,即便藤牌還在,他淪為奴仆的丑事遲早會敗露。而想要守住秘密,讓這個恥辱永遠被埋葬……
寒光一閃,數道黑色靈光如毒蛇般竄出,帶著森然的殺意,精準沒入侍從們的眉心。剛剛轉醒的年輕男女們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眼中還帶著迷茫與恐懼,便瞪大雙眼沒了生機,身體癱軟在地。宮船上,唯有蕭鼎天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中回蕩,與那具具逐漸冰冷的尸體,共同勾勒出權力更迭背后的血腥與悲涼,也為這場尊嚴與生存的慘烈博弈,畫上了一個殘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