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一旁的小紅忍不住插嘴,聲音壓得低低的,卻滿是替自家小姐的不平:“二小姐最厲害的就是告狀!一張巧嘴能把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回回都偏心她,倒顯得是大小姐不懂事似的……”
“呵”藍溪玥唇邊笑意更深,帶著幾分嘲諷,“這不稀奇,她一個庶女,想要在這深宅大院里爭得立足之地,除了伏低做小,察言觀色,拼命去討那些能決定她命運的人歡心,還能有什么法子?這本就是她的‘活路’?!?/p>
錢多多嘟囔道:“我管她討好誰呢!只要別到我眼前來,別用那副假惺惺的樣子惡心我,我權當沒她這個人,樂得清靜!”
“是是是,大小姐說得對。”藍溪玥笑著打趣,“只是,你這嚷嚷了半天的餓,還吃不吃了?方才那幾口,怕是連塞牙縫都不夠吧?”
錢多多被她一提醒,立刻覺得饑腸轆轆,方才的怒氣都被胃里的空虛壓了下去。
她夸張地捂住肚子,哀怨道:“誰說我不餓的!我可是從昨兒個餓到現在呢!都怪那個晦氣的!” 話落,她不再糾結,重新端起案幾上溫著的碗筷,大口吃了起來,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仿佛要將所有的不快都吞咽下去。
錢挽兒走了出來,臉上的委屈和蒼白在穿過回廊時便如同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片沉靜的陰郁。
她步履輕緩,徑直走向院子里中的八角涼亭。
亭內石桌旁,錢財豹正與藍深夜對弈品茗。
“大哥,藍公子。”錢挽兒行至亭前,身姿柔婉地福了一禮。
錢財豹落下一子,抬頭看她,眉宇間帶著兄長慣有的溫和:“挽兒?不是去看多多了?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
錢挽兒抬起眼簾,那雙水盈盈的眸子瞬間蓄滿了淚光,欲落未落,看向錢財豹時帶著全然的依賴與無助,又似不經意地,飛快地瞥了旁邊神色淡漠的藍深夜一眼。
她咬著下唇,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大哥…大姐她…她讓挽兒滾出去…說、說不然就讓人把挽兒丟出去……”
她微微垂下頭,露出一段脆弱白皙的頸項,肩膀輕輕聳動,“挽兒…挽兒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么,惹得大姐如此厭棄挽兒…挽兒只是想關心姐姐的病體……” 話語間,委屈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錢財豹執棋的手指頓在半空,眉頭不易察覺地蹙起。
他看了一眼對面不動聲色的藍深夜,心中嘆息,語氣放得更緩了些:“多多病著,精神不濟,脾氣難免急躁些,她需要靜養,你…先回去吧,讓她好生歇著?!?這話雖是指責錢多多,卻也明確下了逐客令。
錢挽兒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但面上依舊是一派溫順的哀戚。
她再次福身,聲音哽咽:“是…挽兒知道了,挽兒告退?!?/p>
說罷,她帶著貼身丫鬟,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卻又無可奈何地離開了涼亭,那背影在花木扶疏間顯得格外落寞孤清。
待那抹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后,錢財豹才有些尷尬地看向藍深夜,解釋道:“夜兄,多多她…性子是直率了些,對挽兒一直有些…不太親近,挽兒她心思敏感,多多說話又沖,所以平日……” 他急于替妹妹辯解,生怕藍深夜因錢挽兒的哭訴而對錢多多產生誤解。
藍深夜修長的手指拈起一枚白玉棋子,并未立即落下,只是唇角微揚,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淺淡笑意,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多多心性質樸,率真可愛,喜怒皆形于色,她不待見的人,必定有其緣由。” 他目光落在棋盤上,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錢財豹聞言,先是一怔,隨即釋然,心中那點擔憂煙消云散。
他無奈地搖頭笑了笑,果然啊,情之所鐘,便是如此。自己這妹子行事莽撞,言語無忌,可在藍深夜眼中,竟都成了率真可愛的優點。也罷,將多多托付給這樣一個全然信任她,維護她的人,他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上前,“大少爺,老爺請藍少爺和大少爺去書房一趟?!?/p>
錢財豹放下棋子,“藍兄,走吧。”
藍深夜點點頭,走時,頭還不由自主朝前多多閨房看了一眼。
錢財豹不由笑了笑。
錢多多雖困得眼皮打架,卻仍強撐著挽留,拉著藍溪玥的袖子不放:“玥玥,你跟藍大哥留下用了晚膳再走嘛!” 她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腦袋一點一點,像只啄米的小雞。
藍溪玥被她這模樣逗笑,輕輕抽回自己的衣袖,“傻多多,現在離晚膳還遠著呢,瞧瞧你,跟我說話都能打瞌睡,快些去好好休息會兒吧?!?/p>
錢多多終于不再堅持,迷迷糊糊地松開手,含糊應道:“哦…好吧…” 話音未落,人已歪在枕上,呼吸漸漸均勻綿長。
藍溪玥替她掖好被角,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
錢府大門外,藍深夜負手而立,見藍溪玥出來,他深邃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瞬,聲音低沉:“玥玥,隨我回趟藍府,我有事跟你說。”
藍溪玥對上兄長的視線,點頭應道:“好?!?/p>
藍溪玥與初夏一同坐進寬敞舒適的馬車內廂,藍深夜則與侍衛云電坐在車轅外。云電一抖韁繩,馬車便平穩地向著藍府新置的宅院行去。
抵達藍府,兄妹二人徑直步入書房。
檀木書案散發著沉穩的香氣,藍溪玥隨意在窗邊的圈椅上坐下,好奇地望向兄長:“哥,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么要緊事要跟我說?。俊?/p>
藍深夜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先揚聲對著門外吩咐:“小燈籠,上茶。”
門外侍立的小燈籠清脆地應了一聲“是”。
不多時,小燈籠便端著托盤進來,動作輕巧地將兩盞熱氣氤氳的清茶分別放在兄妹二人面前,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厚重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