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則悄然退下,不一會兒便提著食盒回來,將一道道精致溫熱的早膳(或者說午膳)在圓桌上擺放整齊,香氣瞬間彌漫了整個寢殿。
藍溪玥收拾妥當,步搖輕垂,更添幾分華貴。
她走到桌邊坐下,動作不疾不徐,仿佛府門外等候的焦灼與她全然無關。
待最后一口清粥下肚,藍溪玥拿起絲帕拭了拭唇角,方才起身,徑直向外走去。
“暗一!”
話音未落,一道如影子般迅捷的身影便已出現在廊下,正是暗一,“王妃!”
藍溪玥微微頷首,沒有多余的廢話,直接下令:“帶本王妃去地牢。”
暗一立刻垂首應道:“是!屬下遵命!”
暗一在前引路,藍溪玥步履從容地跟在后面。
兩人穿過雕梁畫棟的庭院樓閣,越走越偏僻,周圍的景致漸漸荒涼,只剩下風吹過枯枝的嗚咽。
藍溪玥敏銳地感知到,隨著深入,暗處投來的目光陡然增多。
最終,他們停在了一處毫不起眼的嶙峋假山前。
暗一上前,在一塊看似天然形成的凸起石塊上以特定的節奏和力道按壓了幾下。
只聽一陣沉悶的“喀啦”機括聲響,假山內部竟悄無聲息地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石門,一股混合著霉味,土腥氣和淡淡鐵銹味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
暗一側身讓開:“王妃,請小心腳下。”
藍溪玥神色不變,提起裙裾,毫不猶豫地邁步而入。
暗一緊隨其后,石門在身后悄然合攏,隔絕了外界的光。
門內是一條幽深狹長的隧道,斜斜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心。
空氣瞬間變得陰冷潮濕,呼吸間都帶著寒意。
隧道兩側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離便嵌著一個凹槽,里面燃燒著昏黃搖曳的油燈,豆大的火苗頑強地抵抗著黑暗,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扭曲地投在粗糙的石壁上,更添幾分詭秘。
靴底踏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發出清晰而空洞的回響,在寂靜的通道里被無限放大。
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隧道漸漸變得開闊起來。
昏黃的燈光下,兩側開始出現一間間用粗大鐵欄隔開的牢房。
大部分牢房都空著,只有少數幾間隱約可見蜷縮在角落的模糊人影,聽到腳步聲,有的驚恐地縮得更緊,有的則毫無反應,如同死物。
空氣中彌漫著絕望和死寂的氣息。
暗一指著隧道更深處一片更為濃重的黑暗區域,低聲道:“王妃,關押藍震榮的牢房,在最里面。”
藍溪玥的目光投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盡頭,她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那清亮的眼眸深處,寒意更甚,如同結冰的湖面。
她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聲音在空曠陰冷的地牢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藍溪玥步履從容,停在最里間的牢房前。
牢門內,一個枯槁的身影蜷縮在角落的草堆上。
聽到腳步聲,藍震榮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在捕捉到藍溪玥身影的瞬間,爆發出強烈的求生光芒。
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撲到牢門前,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鐵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藍溪玥!你來了!你終于來了!”他的聲音嘶啞干裂,帶著長久未與人言的滯澀,卻又因急切而顯得尖銳,“快!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藍溪玥站定,隔著牢門審視著眼前的人。
曾經意氣風發的侯爺,如今蓬頭垢面,亂發糾纏著污垢貼在凹陷的臉頰上,身上的囚服破爛不堪,散發著濃重的餿臭味和血腥氣。
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嫌惡地抬起纖纖素手,在鼻尖前輕輕扇了扇。
藍震榮被她這輕慢的動作刺激得目眥欲裂,雙手瘋狂地搖晃著鐵欄,發出刺耳的哐當聲:“藍溪玥!你聽見沒有!快放我出去!我是你父親!”
“王妃,請坐。”一道沉穩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暗一不知從何處搬來一張擦拭干凈的圈椅,穩穩地放在藍溪玥身后。
藍溪玥瞥了暗一一眼,沒說什么,坐了下來,她隨手從寬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個精巧的玉瓶,看也不看便向后一拋。
暗一反應極快,精準地接住。
他拔開瓶塞,一股清冽純凈,飽含生機的氣息瞬間逸散開來,沖淡了些許牢中的污濁。
暗一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難以抑制的驚喜——是靈泉水!他迅速收好,緊握在掌心,垂首侍立一旁,心中激蕩著難以言喻的感激。
藍溪玥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牢門內狀若瘋魔的藍震榮,語調是令人心寒的漫不經心:“藍震榮啊藍震榮”她微微搖頭,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落到今日這步田地,全是你咎由自取。”
“不!不!”藍震榮仿佛被戳中了痛處,嘶聲辯解,“我也是被逼無奈!是皇上,是皇上他……”
“呵”藍溪玥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打斷了他,“你說的是那位已經駕崩了,什么被逼無奈?不過是為你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罷了。”她頓了頓,語氣愈發冰冷,“本來,我都快忘了你這號人了。是老夫人,非要在我面前上演什么道德綁架于我。當然……”
她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我若不愿,這世間,便沒什么能綁架得了我。”
藍震榮聞言,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扣著鐵欄的手青筋暴起,指骨捏得咯咯作響,眼神怨毒卻又充滿絕望:“藍溪玥!放了我!放我出去!我一天,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這鬼地方了!我……我好歹把你和你兄長撫養長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總不能如此絕情!”
藍溪玥靠在椅背上,姿態閑適,“從小到大,你待我如何,你心知肚明。”
她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不過……”她話鋒一轉,帶著施舍般的意味,“看在你從前對我兄長確實還有幾分人樣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藍震榮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身體因激動而前傾,幾乎要擠出牢門:“好!好!好!只要你放我出去,我立刻就走!馬上離開京城!這輩子,下輩子,都絕不再出現在你眼前!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