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覷著藍溪玥平靜無波的側臉,小心翼翼地開口:“玥玥啊……你……你別想太多,為那些不相干的人壞了心情不值當的。”
藍溪玥聞言,微微側過頭,挑眉看向她,眸中清澈,并無半分郁色:“誰說我心情不好了?”
“啊?”錢多多一愣,隨即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氣,“嚇死我了!看你剛才那冷冰冰的樣子,我還以為你被那老太婆氣著了呢!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很快又恢復了活潑,湊近問道:“玥玥,我們現在去城門口,是去看那些流離失所的難民嗎?”
藍溪玥頷首,目光投向車窗外飛逝的街景:“嗯。既然出來了,便去瞧瞧。”
馬車很快抵達城門口。剛一下車,一股混雜著寒氣,塵土和難以言喻的體味與藥味的復雜氣息便撲面而來。
錢多多看著眼前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眉頭緊鎖:“玥玥,這……難民越來越多了。”
只見城門口附近,原本開闊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搭起了許多簡陋到極點的窩棚和帳篷。
破舊的席子、樹枝、爛布條勉強遮擋著風雪,縫隙里透出里面蜷縮的人影。
寒風呼嘯著穿過這些“居所”,發出嗚嗚的悲鳴。
暗一上前一步,沉聲稟報:“王妃,這已是分流出部分的結果了,大部分難民已安置在城西劃出的空地。相較之下,此地人數尚算可控。”
錢多多看著那些在寒風中瑟縮的身影,嘆息道:“唉……玥玥,他們現在好歹能避風雪,每日還能領到些粥飯吊命,已經算……不錯了。我聽我爹說,商隊經過北方其他受災之地,那里的百姓才叫真的慘……易子而食、凍斃荒野,比比皆是……”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不忍。
藍溪玥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古代的生產力、交通、信息傳遞,面對如此大規模的天災**,杯水車薪。她個人力量的渺小,能暫時庇護涌入皇城的這些難民,已是極限。
北方的浩劫,有朝廷呢。
她收回目光,轉向暗一,問道:“先前準備的凍傷藥膏和驅寒的風寒藥,分發給百姓了嗎?”
暗一立刻向暗處打了個手勢。
一名身著不起眼灰衣的暗衛如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側。
暗一復述道:“王妃詢問,凍傷藥與風寒藥是否分發到位?”
那暗衛躬身,聲音清晰卻帶著一絲無奈:“回稟王妃,藥量太少,杯水車薪,根本不夠分。屬下等只得優先將藥物分發給凍傷嚴重、高熱不退的重癥難民。可是……”
他頓了頓,語氣沉重,“藥剛發下去沒多久,就被其他同樣急迫的難民哄搶了!為此還爆發了激烈的沖突,有人被打傷……屬下等不得已出手制止,才平息了事端,目前雖暫時安靜,但隱患仍在。”
藍溪玥的秀眉瞬間蹙緊,眼底閃過一絲冷冽。
她當機立斷,對暗一道:“暗一,立刻去藥鋪!多采購些所需的藥材帶回府里,回去后讓府里的府醫和本王妃全力趕制凍傷藥和風寒藥!” 話音未落,她已干脆利落地轉身,重新登上馬車。
剛坐穩,她似乎想到什么,又迅速推開車窗,探出頭來,對著還站在車外,一臉憂色的錢多多道:“多多,你先自己逛逛吧,我得立刻回去處理此事。”
錢多多立刻理解地用力擺手:“哎呀,玥玥你快去忙正事!別管我!難民要緊!我自己再溜達溜達就好啦!”
藍溪玥對她點點頭,迅速縮回頭,清冷的聲音穿透車廂:“暗一,走!”
“駕!”暗一一聲低喝,長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鞭響。
駿馬嘶鳴,車輪碾過積雪和泥濘,如離弦之箭般沖出了這片愁云慘淡之地,向著城中藥鋪的方向疾馳而去,只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印和飛揚的雪塵。
馬車穩穩停駐在京城最大藥鋪“回春堂”氣派的鎏金招牌下。
“王妃,京城最大的藥鋪到了。”
車內,藍溪玥清冷的聲音應道:“嗯。去抓足量的風寒藥和凍傷藥藥材。”
“是。”暗一利落地躍下馬車,身影沒入藥鋪寬敞的門楣。
片刻后,他提著幾個鼓鼓囊囊的大藥包出來,安置在車廂一角。
車輪轔轔,又駛向下一家、再下一家……直到車廂內幾乎被層層疊疊的藥材包袱填滿,再無空隙,暗一才調轉馬頭,駕著馬車返回王府。
藍溪玥下了馬車,便步履不停,徑直穿過王府庭院的重重月門,踏入藥香彌漫的藥房。
須發皆白,精神矍鑠的藥老聞聲抬頭,連忙上前,躬身施禮:“小王妃來了。”
藍溪玥隨意擺了擺手,“藥老不必多禮,速將府上所有府醫都喚來。”
藥老心領神會,眼神微動,身旁侍立的藥童立刻像離弦的箭般飛奔出去傳令。
不過一盞茶功夫,幾位府醫便匆匆趕到,齊齊行禮:“參見王妃。”
藍溪玥目光掃過眾人,“皇城內外流民聚集,這苦寒天氣,風寒凍傷最是肆虐,我等合力趕制大批風寒藥與凍傷藥,分發給難民,以解燃眉之急。”
“謹遵王妃吩咐!”府醫們齊聲應諾。
此時,暗一與幾名暗衛如影子般悄無聲息地進入藥房,將沉重的藥材包袱小心堆放在墻角。
藍溪玥并未停留,轉身走向藥房深處一間平日存放潔凈器具的耳房。
她吩咐道:“速備幾個干凈的大水缸,抬到此間來。”
仆役們動作迅捷,很快,幾個半人高的嶄新陶缸便立在房中。
藍溪玥揮手屏退旁人,待四下無人,她指尖微動,一股水流憑空涌現,無聲注入缸中,直至將幾口大缸完全注滿,連空氣都似乎清新了幾分。
她走出耳房,指著那間屋子對藥老道:“藥老,熬煮所有藥材時,務必用那間屋里水缸中的水。”
藥老聞言,布滿歲月痕跡的眉頭瞬間蹙起,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他下意識地伸長了脖子,渾濁卻銳利的目光越過藍溪玥的肩膀,試圖穿透那半開的門扉,窺探缸中之水。
他心中疑竇叢生,忍不住上前一步,謹慎地低聲問道:“小王妃,請恕老朽多言……”
他斟酌著詞句,蒼老的聲音里充滿了純粹醫者的探究與不解,“那水缸里的水……可是有何特別之處?老朽行醫數十載,從未聽聞煎藥用水還需如此……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