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溪玥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眸底寒光凜冽。
老夫人所言非虛,前身兄妹在侯府物質上的確未曾匱乏。
然而——藍震榮今日之災,也是他咎由自取,要不是他作,她也不會做得如此絕。
老夫人見藍溪玥沉默,以為有隙可乘,急忙上前一步,聲音陡然軟了下來,帶著無盡的哀求:“藍溪玥……不,王妃!老身求你了!如今侯府已敗,樹倒猢猻散,家破人亡,難道這報應還不夠嗎?震榮他……他也是被逼無奈,走投無路才糊涂啊!老身只求你高抬貴手,放他出來!老身向你保證,他出來之后,定當洗心革面,再不敢對你有半分歹念!只求你給他一條活路……”她佝僂著背,白發在寒風中凌亂,姿態卑微到了塵埃里。
藍溪玥依舊沉默,眸中無波無瀾。
老夫人見她不為所動,絕望如潮水般涌來,她猛地推開身邊攙扶的老嬤嬤,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悲壯:“藍溪玥!你當真如此鐵石心腸?!難道……難道非要老身這風燭殘年的老骨頭,給你跪下不成?!”話音未落,她身體一軟,作勢就要對著車轅上的藍溪玥屈膝下跪!
“老夫人!使不得啊!”一旁的老嬤嬤嚇得魂飛魄散,拼死用力架住老夫人搖搖欲墜的身體,一邊焦急地抬頭看向藍溪玥,眼中滿是懇求與悲憤,“王妃娘娘!求您發發慈悲吧!老夫人這身子骨,本來就不好,侯府出事就更嚴重了,這兩日才將將能下地……你…你當真忍心看著一個白發老母,當街跪求于你嗎?!”
藍溪玥站在高高的車轅上,微微挑眉,目光掃過老夫人那張寫滿悲憤的臉,又掠過周遭漸漸聚攏,指指點點的路人,清冷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怎么?這是想用‘孝道’和‘憐憫’來綁架我?”
錢多多感受到周圍目光的壓力,悄悄扯了扯藍溪玥的袖子,聲音壓得極低:“玥玥……”
老夫人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對身邊忠心耿耿的李嬤嬤決然道:“李嬤嬤,你松開!只要能換得震榮出來,我老婆子給她跪下磕頭,又有何妨?這張老臉,早就丟盡了!”
李嬤嬤聞言,渾濁的老淚瞬間滾落,她非但沒有松開,反而“噗通”一聲,搶先重重跪倒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額頭緊貼著凍土,聲音帶著哭腔,字字泣血:“攝政王妃!老奴給您磕頭了!求您開開恩吧!老夫人她……她真的撐不住了!這些日子憂思成疾,藥石不斷,這兩日才勉強能走動……您看在老夫人風燭殘年的份上,看在……看在侯府當年也曾庇護過您兄妹的份上,就放了老爺吧!老奴愿替老夫人跪著,跪到您答應為止!” 她枯瘦的身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卑微到了極致。
暗一眉頭緊鎖,上前半步,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藍溪玥耳中:“王妃,是否讓屬下驅散人群,將她們帶離?”
藍溪玥的目光從跪地的李嬤嬤移到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老夫人臉上,那渾濁老眼里強裝的剛強下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她眸色幽深,仿佛結了冰的湖面,半晌,才用一種近乎淡漠的,聽不出情緒起伏的語調開口:“行,回去等著吧。”
這輕飄飄的幾個字,卻如同驚雷炸響在老夫人耳邊。
她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藍溪玥,枯槁的臉上瞬間迸發出狂喜的光芒,聲音因激動而尖利破音:“你……你說真的?你真的愿意放震榮回來?!”
藍溪玥唇角勾起一抹極淡,近乎戲謔的弧度,聲音涼薄:“怎么?不信?那便算了。”
“不!不!信!我信!” 老夫人像是怕她反悔,慌忙不迭地應承,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只要震榮能出來,我們立刻就走,離開京城,走得遠遠的,絕不再礙你的眼!老身……老身說到做到!” 她急切地保證著,仿佛抓住了一線生機。
藍溪玥不再看她,轉身,利落地掀開車簾,重新踏入了溫暖的馬車廂內。
車簾垂落,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李嬤嬤這才顫巍巍地起身,用盡力氣攙扶住幾乎虛脫的老夫人。
老夫人望著那輛象征著權勢的華麗馬車,渾濁的淚水終于肆無忌憚地淌下,她緊緊抓住李嬤嬤的手臂,像是抓住唯一的依靠,聲音哽咽破碎,喃喃重復著:“侯府沒了……什么都沒了……只要震榮活著回來就好……活著回來就好啊……”
李嬤嬤望著馬車駛離的方向,低聲勸慰:“老夫人,您聽見了,王妃金口玉言,老爺定能回來的。這天寒地凍的,您身子骨要緊,咱們先回去吧?您若再有個閃失,老爺回來可怎么好啊?” 她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老夫人,一步一挪地往回走。
老夫人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李嬤嬤身上,步履蹣跚,風雪吹亂了她的白發,背影蕭索凄涼。
“李嬤嬤啊……這偌大的侯府,樹倒猢猻散……那些往日里殷勤備至的丫鬟小廝,跑得干干凈凈……難為你啊,還守著我這把沒用的老骨頭……” 她的聲音充滿了遲暮的悲涼。
李嬤嬤眼眶通紅,聲音哽咽卻堅定:“老夫人折煞老奴了!當年要不是您從人牙子手里救下老奴,又給老奴一口飯吃,老奴早就凍死在那個冬天了!哪還有今天?這份恩情,老奴就是肝腦涂地也報答不完啊!” 主仆二人相互攙扶的背影,在空曠寂寥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渺小孤單,漸漸消失在風雪深處。
車廂內,暖爐散發著融融熱氣,卻驅不散方才帶來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