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粥棚前發生了一點小騷動。
一個身材瘦削、面色愁苦的中年漢子,端著剛領到的一碗稀粥,卻遲遲不肯離開。
他對著分發粥食的侍衛,近乎哀求地弓著腰:“大哥,你行行好,再……再給俺打一碗吧?就一碗!俺媳婦在破廟里照看著發熱的小兒,實在走不開……這一碗粥,三個人……不夠啊……”他粗糙的手指緊緊扣著碗沿,指節泛白。
負責分粥的侍衛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地掃過漢子,又看了看后面望眼欲穿的長隊,聲音帶著不容商量的冷硬:“規矩就是一人一碗!趕緊拿著粥走開,莫要耽誤其他人!若人人都像你這般多要,后面排隊的百姓怎么辦?”他揮了揮手,示意漢子離開。
“是啊是啊,快走吧!”“別耽誤功夫了!”后面排隊的難民也紛紛出聲催促,饑餓和寒冷讓他們的耐心所剩無幾。
漢子眼中最后一點希冀的光芒黯淡下去,肩膀垮塌下來。
他嘴唇囁嚅了兩下,終究沒再說什么,只是深深地垂下頭,捧著那碗對他來說無比珍貴卻又無比沉重的稀粥,一步一頓,失魂落魄地朝著城墻根下一處破敗的窩棚方向挪去。
這一幕,清晰地落入藍溪玥眼中,她秀美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蹙起,一絲凝重掠過眼底。
恰在此時,暗一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回到她身后,躬身低語:“王妃,云小姐已安全送回府中。”
藍溪玥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些在寒風中瑟縮的身影上,聲音平靜:“暗一,這寒冬臘月,光靠一碗稀粥,暖不了身子,更填不飽肚子。回去后,立刻安排人手,蒸些饅頭包子,與粥一同發放,要頂餓些。”
暗一聞言,微微一怔,臉上露出些許為難:“王妃,這……難民人數眾多,如今才剛入冬,離春暖花開尚早。若是每日都施粥兼發干糧,糧食只怕……恐難以為繼。”
藍溪玥毫不猶豫地擺了擺手,斬釘截鐵:“糧食不夠就去買!回去后,去我那支取銀票,派人去鄰近的富庶縣城,大量采購糧食回來,務必確保粥棚不斷供。”
“是!屬下遵命!”暗一心頭一凜,立刻抱拳領命。
藍溪玥看著眼前蕭瑟的景象,原本逛街的興致早已蕩然無存,正欲轉身回府。
突然!
“噗通!”
一聲沉悶的倒地聲在隊伍中響起,伴隨著一聲少年驚恐的哭喊:“祖父!祖父!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只見隊伍中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臉色灰敗,氣息微弱。
一個約莫十三四歲、同樣衣衫單薄的少年撲跪在他身邊,驚慌失措地搖晃著老人的身體,聲音帶著哭腔,滿是絕望。
藍溪玥眼神一凝,沒有絲毫猶豫,快步走了過去。
她蹲下身,無視雪地的冰冷濕寒,伸出白皙纖長的手指,精準地搭上老者枯瘦的手腕。
片刻后,她松開手,對旁邊淚眼婆娑的少年平靜道:“你祖父受了嚴重風寒,身體極度虛弱。”
少年抬起一張凍得發青,滿是淚痕的臉,哽咽道:“昨晚……昨晚祖父就開始咳嗽了……可是……可是我們的家被大雪埋了,什么都沒了……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了……哪里有錢給祖父抓藥啊……”他的聲音破碎,充滿了無助。
“暗一,把老人家移到旁邊避風處。”藍溪玥沉聲吩咐。
暗一立刻上前,將昏迷的老者抱起,放在旁邊一處稍微背風的地上。
藍溪玥手腕一翻,指間已捻著幾根細長的銀針,少年見狀,猛地一驚,下意識地撲過來想要阻攔:“姑娘!你,你想干什么?”
他看著藍溪玥年輕美麗的面容,與自己年紀相仿,實在無法相信她會什么高明的醫術,心中只有恐懼,“不行!我祖父已經這樣了,萬一你……”
“唔!”他話未說完,就被反應迅疾的暗一一把捂住了嘴,另一只手臂如同鐵鉗般將他輕松提起,帶到一旁控制住,讓他無法干擾藍溪玥。
藍溪玥連眼皮都未抬一下,全神貫注。
她手起針落,動作快如閃電,卻又精準無比,幾根銀針瞬間刺入老者幾處關鍵穴位。
銀針在她指尖捻動,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
片刻后,她利落地收針,銀光一閃,針已消失在她袖中。
緊接著,她意念微動,一個素白的小瓷瓶憑空出現在掌心,她拔掉瓶塞,扶起老者的頭,將瓶中的靈泉水緩緩喂入老人口中。
奇跡發生了!
只見老者緊閉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幾下,喉嚨里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
下一刻,那雙渾濁無神的眼睛竟緩緩睜開了!眼神雖然還帶著病后的疲憊,卻已有了神采,不復方才的死氣沉沉。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仿佛剛從一場大夢中醒來。
暗一適時松開了對少年的鉗制。
少年立刻像離弦之箭般沖回老者身邊,噗通跪下,緊緊抓住祖父的手,又驚又喜,聲音顫抖:“祖父!您醒了!您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猛地想起什么,抬頭看向已經站起身的藍溪玥,臉上瞬間漲得通紅,又是羞愧又是感激,手足無措地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姑、姑娘……對、對不起!方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我看您年紀不大,所以……”
老者此刻也完全清醒過來,掙扎著想要起身,渾濁的目光落在藍溪玥身上,充滿了感激與劫后余生的慶幸:“姑……姑娘……是您……救了老朽這條賤命啊……大恩大德……老朽……老朽……”他激動得語無倫次,掙扎著就要叩頭。
藍溪玥伸手虛扶了一下,聲音依舊平靜無波:“老人家,地上寒涼,快些起來吧。”
暗一剛才將老者放在地上是便于施救,此刻地上積雪冰冷刺骨。
在少年的攙扶下,老者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對著藍溪玥深深躬下身,千恩萬謝。
隨后,在孫子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重新走向粥棚的隊伍,默默地排在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