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緒和和林依楣到達蕭府時,已經是晌午,日頭最為毒辣。
門房看見林緒和第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
揉了揉眼睛,這才驚奇,居然夫人娘家也會來看她。
蕭府管家把人迎進府內。
許蘇蘇站在碧色院二樓陽臺上,剛好能夠看到林緒和和林依霜二人穿過回廊往清輝院走去。
冷笑幾聲:“沒有想到這次那小賤人如此硬氣。還真的把自己父親給逼來了。”
許蘇蘇說著話里還隱隱帶著幾分酸味。
自從她當上妾室后,就杜絕永順侯會來看她的可能性。
如今她到底是棄子,還是黑馬,都要看許蘇蘇自己的造化了。
蘇嬤嬤湊近道:“夫人,興許這是一次機會。”
許蘇蘇聞言挑眉看著她:“此話怎講?”
蘇嬤嬤在許蘇蘇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許蘇蘇微微瞇起眼來:“你確定?”
蘇嬤嬤頷首:“老奴確定。”
那既然如此,就按照你所言。
林緒和跟隨著管家拐了幾個彎,還未踏入清輝院。
便看到清輝院前,一名女子跪在院門口,毒辣的太陽把她兩頰烤得緋紅,身上早已經被汗水浸濕。
如今身體搖搖欲墜,眼看下一秒就能暈倒。
林緒和走上前去皺眉問道:“這是作何?”
管家也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許姨娘會跪在清輝院門口。
面對林緒和的問題,他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這……這……”
許蘇蘇抬眸看向林緒和,唇色蒼白無力,面色發青,一個踉蹌整個人差點暈了過去。
林依楣眼明手快扶住許蘇蘇:“你快起來,別跪了。”
許蘇蘇搖頭:“不行,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夫人定會罰我?!?/p>
林緒和聞言勃然大怒,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會變得如此喪心病狂。
人的偏見如同一座大山,就像林緒和對林依霜的偏見就是如此。
要是換了常人,林緒和早就發現不對之處。
可,他寧愿把壞事套在林依霜身上,也不去觀察留意許蘇蘇的身上的汗水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諸多破綻他視而不見。
“林依霜!滾出來!”炎熱的夏日,本來就容易讓人浮躁。
林依霜聞聲走出房間,站在門前廊上看著前方院門,沒有想到她院門前會如此熱鬧。
林緒和帶著眾人進了清輝院,與林依霜面對面站著。
林依霜單手負在身后,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在林緒和的臉上。
“為何要把人罰在烈日之下,你可知道,如今三伏天,稍有不慎可出人命!”林緒和一開口就是質問,也不問緣由。
林依霜目光掃到許蘇蘇的身上,許蘇蘇來了力氣掙脫林依楣攙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夫人,夫人,妾知錯了!妾知錯了!妾以后再也不敢遲到,日后晨昏定省定會按時到達,還請夫人饒命??!”
說著她哐哐磕頭。
不得不說,許蘇蘇倒是舍得對自己下狠手。
這幾下磕頭,都是實打實往地下重磕頭。
林依楣趕緊拉著她:“你別這樣,若是破了相,日后可怎么辦?”
許蘇蘇一僵,這才柔弱倒在林依楣的身上,“夫人,妾身真的知道錯了?!?/p>
林依楣向來有正義感,尤其是見不得女子受苦,她一雙大眼睛,帶著幾分疑問看向林依霜:“姐,真的是你罰的嗎?雖然她是妾室,但是她也是人。你為何要如此為難一個女子呢?”
許蘇蘇忽而拉起自己袖子,露出上面的鞭痕。
“夫人昨日說我伺候不周,便用鞭子懲罰我。今日更是威脅妾身,要把妾身賣到教坊司去?!?/p>
許蘇蘇撲通跪了下來,“林大人,妾身好歹是永順侯府庶女,哪怕為妾,也不能如此羞辱與我。妾身只想好好伺候將軍,為將軍開枝散葉!”
林依楣看到手臂上的鞭痕,她驚得捂住嘴,眼底疑問變成了確信。
林緒和更是怒火中燒,指著林依霜的手都在發抖:“你竟如此狠毒!”
許蘇蘇柔弱倚在林依楣的懷里,視線看向林依霜時充滿挑釁,在眾人看過來時,又裝出虛弱哀戚樣子。
林依霜看著眼前這一幕,忽而低低一笑:“許姨娘,你就是這般的計謀?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你說這鞭子是我打的?那你也得拿根好的鞭子,怎么取的是將軍的八棱鐵鞭。想來許姨娘并不知道,這每條鞭子上的紋路不一樣。整個京城誰不知,我與將軍不合,而你又是將軍最為寵愛的姨娘,他怎么可能會讓我用他的鐵鞭抽打你?!?/p>
許蘇蘇臉色一僵。
林依楣低著頭去查看許蘇蘇手臂上的鞭子痕跡。
許蘇蘇立馬把袖子拉了下來。
這一番舉動頓時讓林依楣起疑。
“你用你苦肉計誣陷我姐姐?”
許蘇蘇凄凄切切,一旁的蘇嬤嬤立馬上前悲憤道:“我家姨娘都自小怕疼,怎么可能會自己傷了自己。明明就是夫人打的?!?/p>
林依霜:“我房間內確實有一條鞭子。來人,將我鞭子取出來。”
下人取來鞭子,遞到林依霜手中。
林依霜眼眸陡然凝霜:"許姨娘口口聲聲說遭我鞭笞,"她緩步走近,靴底碾過青石板的聲響如同催命鼓點,"那便讓眾人瞧瞧——這鞭痕可有一致!"
話落,鞭子重重抽打在許姨娘身上。
嚇得許姨娘開始躲藏尖叫:“啊!”
無論許姨娘怎么躲藏,鞭子都能用力抽到許姨娘身上,衣服砸開,鞭子落在嬌嫩的肌膚上,沒有破皮,卻留下清晰的痕跡。
“住手!”
林緒和怒喝!
林依霜抽打許姨娘五鞭后,也停了手。
她目光不帶任何感情看向林緒和:"林大人斷了不少案子,想來對比鞭痕這種小事,只需一眼便能辨出真偽?!?/p>
林緒和看了幾眼傷口,又對比之前的鞭痕,果然對不上。
林緒和被烈日照得心浮氣躁,“這是蕭府內宅事情,我不便插手!”
林依霜譏諷看了林緒和一眼。
“林大人可真是深明大義?!闭f著轉身朝著屋里走去。
林緒和跟了上去,林依楣狠狠瞪了一眼許蘇蘇,也跟了上去。
許蘇蘇捂著自己身上的傷口,她氣得眼眶泛紅,剛要轉身離開,就被清輝院的仆人圍住了。
為首的仆人笑著恭敬道:“許姨娘既然剛才犯錯罰跪,那便繼續跪著吧。等什么時候知道自己錯了,便再起來吧?!?/p>
許蘇蘇哪里肯,“誰敢動手,就不怕我告訴將軍,讓將軍治你們的罪!”
仆人面帶微笑,“奴才們等著將軍治罪,不過現在還請許姨娘往院門口認罰。”
話落,幾人動手,把許姨娘壓著往門口走去。
林緒和沉著一張臉看著林依霜:“放了她!”
林依楣也有點動容,欲言又止想要幫忙說情。
林依霜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方才林大人不是說了,蕭府內宅事情,你不便插手,現在又是作何?”
林緒和按了按眉頭:“依霜聽爹的話,把人放了,這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p>
“正妻依照家規懲治妾室,有何不可?”
林緒和見她油鹽不進,正想發怒。
林依楣怕兩人爭吵起來,她快速上前,把錦盒放在林依霜面前:“姐,這是父親和母親特地去藥王谷給你求來的凝神丸。”
說著她帶著幾分討好,幾分期待看著林依霜。
林依霜倒也沒有推脫,要是真的是“凝神丸”對她來說,的確是一枚急需的良藥。
她能早日調理好這具身體,盡快習得內力。
日后爭奪中,也有自保的能力。
“姐,你快打開看看?!?/p>
林依霜依言打開,錦盒里的綢緞上擺放著一顆散發著濃郁藥味的黑色藥丸。
藥丸拇指般大小。
林緒和掃了林依霜一眼,負在身后的手緊了緊,面上卻不動聲色。
林依霜把藥丸丟回錦盒,冷笑一聲:“我算是知道了,今日你們來此所為何事?這是給我的施舍?還是羞辱?父親大人!”
這一聲父親大人,喚得極為諷刺!
林緒和眼眸銳利看向林依霜:“就算不是凝神丸,也是補身體良藥,你何故說得如此難聽!家人的一片好意,哪里容得你這般糟蹋!”
不是凝神丸?
林依楣震驚看著林緒和。
”突然間林依楣像是想起什么。
原來那并非是夢,是真的。
爹娘把凝神丸喂給她了。
“林大人的好意我還真的受不起。人參養榮丸,大補之物。我底子弱,虛不受補,若是吃了此藥,恐怕會吐血倒地!”
林依楣看向林緒和,為了不讓她擔心,所以替換了人參養榮丸。
林緒和也沒有想到,人參養榮丸會對林依霜的身體,造成這么大的傷害。
“這藥我詢問過太醫,此藥就是尋常補藥,怎么會造成如此大的傷害!”
這時雨兒端著藥進來,濃烈刺鼻的藥味,讓在場人都感到不適。
林依霜接過來,面不改色喝盡。
雨兒帶著幾分怒意看著林緒和:“老爺,您好歹是夫人的父親,夫人身體什么樣,您當真不知道?權府姨母還在世時,每月都有夫人的情況與您說。您記心上了嗎?且不論夫人身子如何,且問老爺,您可知道,夫人喜歡吃什么,不喜歡什么?”
雨兒幾個質問,讓林緒和無法回答出來,沉默片刻后:“她喜甜?!?/p>
雨兒搖頭:“夫人不喜甜,因小時,她多吃一顆桂花糖被老夫人說她貪嘴,罵她不懂愛護妹妹。只因這桂花糖是二小姐喜歡吃的。從那以后,凡是甜的糖,小姐一律不愛吃。”
林依霜把藥碗遞給雨兒:“你與他們說這些做什么,送客吧?!?/p>
林依楣手無足措,求救看向林緒和。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林緒和終于開口了:“近日聽了不少你的事情。”
林依霜靠著床欄,嘴角含笑看著他:“是嗎?林大人作何感想?”
從踏入清輝院開始,她除了嘲諷喊過他幾聲父親大人以外,幾乎都是以‘林大人’相稱。
他自認為苦口婆心勸著:“如今朝中勢力繁雜,豈是你這等女子能夠摻和進來。不要為了一時之氣,反而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p>
看似為她著想的話,實際所表達的意思,就兩個字:安分!
林依霜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按照林大人的意思,我就該待在這高墻之內,不得反抗不得求救,任由他人欺辱!”
腦海中原主那些年的苦苦掙扎的記憶,可從未消失過。
林緒和想要壓下心中升起的怒火,對上林依霜那淡漠的神情,他到底忍不住了。
猛地一拍桌案,茶盞里的水濺出老高:“孽子!你當這是市井瓦舍?為父是讓你莫要摻和安平公主的事!也是為了你好!我不知你從哪里習得這三腳貓的功夫,就想要出風頭!就你這個破身子,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