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郢都已被我軍在拂曉時分全部攻下，此刻唯有百余秦軍殘部退守北城墻上，做困獸之斗。”

聽著親兵的稟告，項燕沉沉開口，“命熊闊海率五千甲士剿滅秦軍，大軍不做停留，收拾行裝，與老夫北上御敵。”

說完這句話，項燕一瞬間仿佛老了十幾歲般喃喃自語，“世民，你領十五萬大軍，先行返回壽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李世民對此毫不意外，拱手點頭，“諾。”

“留幾分顏面。”老人望著郢都城頭說出了這句話。

李世民微微頷首，“世民知曉。”

“秦王真的會在城中么？”

李世民目光平靜，“不知，但無論在與不在，活與不活，秦國這一仗都已輸了九成，而且我們也很難從他身上得到什么，既如此，就當他是一個普通秦軍士卒吧，他死了，比活著更有用。”

項燕聽得眉目感嘆，“一國之王，死于無聲間，死于平民身，呵呵，說來不光是秦王，我王又能怎樣啊？這天下諸王又能有幾人得善而終。”

李世民聽出了項燕話語里的意思，所以他一言不發，撥轉馬頭離去。

有些選擇一旦做了，便再無回頭路可走。

想走，也走不得了。

項燕明白，所以他只是凄然的注視著遠方的郢都城頭，眼中寫滿了悲愴。

世民啊，你竟做的這般絕情么？項氏和三姓已經在壽春開戰了，甚至是項氏主動出手，還是已我的名義！王上昨夜來信，說九泉之下他在前方靜候我至。

項燕蒼涼的眸光投向了不遠處那指揮大軍拔營，收攏陣型的年輕人，望著如今許多項氏一族的將領們都對他極為恭敬有禮，毫不猶豫的去執行他的一道道命令，再看看自己的三個兒子，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著心懷鬼胎幾個字，每一個人都陰晴不定的用自己的眼睛在李世民和彼此的身上掃來掃去。

項燕眸光空洞。

是在爭楚王的位置么？

是在爭傀儡的寶座么？

世民永遠都不會殺了他們三個吧，因為他們自己就可以手足相殘了！哪里還用得著他出刀！

這就是老夫的無路可走了，因為太準，太絕！呵呵呵，老夫能忍住楚王之位四字，可項氏全族忍得住嗎？

“老夫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老人低沉無力的聲音緩緩響起。

李世民停下了戰馬，那道挺拔的背影，微微搖頭，“對與錯有時不是眼前便能看出來的，也不是我們可妄下定論的，只要所求皆達，便諸事皆正。”

“所求皆達，諸事皆正......”項燕看向了這個器宇軒昂，眉目沒有絲毫不安的年輕人，老人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笑了出來。

“所以你能坐這天下，罷了.......”

李世民面無表情，繼續撥馬轉身指揮大軍拔營。

可當他轉身的那一刻，身后戰馬之上，那發絲蒼白，滿目悲涼的老人用一種很卑微的語氣小聲呢喃。

“對憐兒好一些，行么？”

那道銀甲白馬之人，輕輕點頭。

——————

“李世民，你是有幾分手段，但你最好也別忘了，你已經和三姓不死不休，想握楚國大權，唯有牢牢依靠我項氏！你日后若敢對我項氏出手，你若敢對父帥不軌！我等便是拼的粉身碎骨，拼的被三姓屠光全族，也要先殺了你這逆賊！”

前夜來與項梁和項伯飲酒，但卻不想聽到了項梁這般話語的李世民，只是淡淡的笑著，然后問了一句話。

“梁公子不姓項嗎？”

項梁一怔，初時沒有明白李世民話語的含義，可等他徹底明白過來后，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死死的盯住了對面那淺笑飲酒之人。

李世民很快又看向項伯，“伯公子也姓項，可惜，我姓李，注定此生只為楚臣。”

“楚王無德，我已決意廢黜，連同三姓一并掃出楚國朝堂，項氏登位無人可阻，可惜老將軍是不會愿意的，既如此，便有些難辦了，不知倆位公子有何想法？”

說罷，李世民又看向了待在帳外，不肯與他同處一室的項榮，“項兄又是怎么想的？”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語。

項家三子都只是沉默的低下了自己的頭，雙眸血紅一片的他們，俱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楚王，楚國之王！

怎么選？如何選？

沒人敢率先開口。

望著三子的反應，李世民輕輕一笑，起身離開，離去之時他聽到了項梁的吼聲。

“李世民，你休想以此挑撥我兄弟關系！”

“可只要有一人有此念頭，梁兄日后便只能為刀俎之身了。”

項梁登時臉色一片慘白，他瞬間反應了過來。

李世民這句話一說出口，扶項氏登位的話一說出口，項氏就注定要亂了！

他可以不動念頭，可以恪守臣節，就如他父帥一般，可其他人呢？不用說族內，就說他的兩位親兄弟！他們又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們真的不會心動么！

李世民，你好狠，你好狠！

你是想讓我們自相殘殺，你是想讓項氏不顧一切的為你沖鋒！你是想讓我們自己為了登位殺的血流漂櫓！你是想讓我們自己除了我們的父.......想到這里，項梁陡然瞪大了雙眼。

可我該怎么辦？我若不做，死的就一定是我......

項梁顫抖的轉身看向了身旁的弟弟，“伯弟，你.....”

在項梁悲涼的目光下，項伯有些謹慎的抬起了頭，“梁哥，我，支持你。”

項梁瞳孔一震，臉色陡然漲紅！

他知道。

壓不住了......

李世民一句話，就徹底挑開了項氏所有人心中的野望！

唯有殺了......去殺三姓，去殺楚王，殺一切敢于阻攔項氏登位者，甚至是.....

走出大帳，看向身旁低首不語的項榮，李世民面色平靜，“想好了么？”

項榮神情冷淡，“需要我做什么？”

“機會是自己爭取來的，世民不知。”李世民輕輕一笑，轉身離去。

項榮看著他的背影，苦笑一聲。

“夠狠。”

逼我把父親弟弟的人頭獻給你么？徹底讓我淪為世人唾棄的畜生，日后廢了我取而代之也光明正大，史書里的你甚至還只是一個參與不深的形象。

李世民，別把人想的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