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聽到這個消息，雙目眩暈，一個踉蹌險些當場昏倒。

完了，全完了.......

目光掃向戰場四方，到處都是楚軍列陣沖殺的身影，他早就被包圍了，現在莫說是撤回函谷，便是連郢都他都去不得了。

蒙恬是他最后的希望，可連他也.....

望著身旁跟隨自己一路征戰的部將士卒，李信含淚咬緊牙關，僅剩的左臂拔劍而出，放聲怒吼，“不留了！最后一萬精騎隨我出陣，為全軍殺出一條血路！”

周圍將士齊聲怒吼，“愿隨將軍死戰！”

“啪！”一劍挑飛了李信手中長劍，臉色陰沉的蒙武一步步來到了羞憤難當的李信面前，冷冷的注視著他，不發一言。

李信不敢去看老將軍的眼神，顫抖低頭，蒙武在注視了他許久后，才輕聲吩咐道，“后軍重整戰陣，待楚軍沖至陣前五十步，已弓弩射殺楚軍先鋒，前軍中軍潰兵撤至戰陣之后，周副將你去整備敗軍，從現在起，只可堅守，不得出陣迎戰。”

“諾。”

交代完一切后，蒙武重新望向了顫抖的李信，語氣不加掩飾的失望道，“李信，現在的你，還配得上‘將’這個字眼么？”

“沒有援軍，四面被圍，卻孤注一擲的要將我軍最后一萬精騎投入戰場，你置他們于何地？你不知這一萬精騎是我們最后的希望了嗎？”

李信滿眼血淚，“老將軍，我軍已被圍困，李信死卻無妨，但卻不想連累全軍將士一同殞命，李信只會率一萬精騎吸引敵軍主力圍攻，你率其余將士速速退走郢都堅守。”

話語落，李信跪倒在了蒙武面前，“李信有錯，輕敵冒進，致使我軍慘敗，九泉之下李信自當向大秦歷代先王請罪！”

聽到李信的話語，蒙武陰沉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將他扶了起來道，“三軍主帥，不可輕言生死，你一死，何人來指揮三軍？這句話你李信萬要記住，兵不盡，將不得死矣，哪怕只剩一人，將士們也會看著你，等著你的決斷，可你若沒了，他們便真的無路可走了。”

蒙武老將軍帶著李信走到高坡上，指向東北方道，“老夫若沒猜錯，你應該是想率軍直沖敵軍戰陣，吸引楚軍主力圍殺你，其余將士則從東北方突圍，退回郢都。”

李信沉默點頭。

“大錯特錯。”蒙武嘆息，“東北方向看似敵軍甚少，唯有一萬步卒列陣不前，可那里恰恰是退回郢都的方向，老夫不信項燕會這么好心，或者說，是那個真正指揮此戰的人會如此好心。”

蒙武暗自點頭，眸光鋒銳，“那里看似平坦，但五十里后便有一處密林，藏兵數萬不在話下，真若從這里突圍，怕是一個都活不了，而且精騎不可如此用，這一萬精騎乃是我秦軍精銳，更是唯一有可能殺出此地的人，相反步卒行動太過遲緩，楚騎輕而易舉便能追上他們，救不了了。”

李信聽得臉色慘白，“老將軍，我們尚有四萬余步卒，難道就這么舍棄了么？這些可都是我秦軍骨血啊！”

蒙武面無表情，“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無論如何都救不了他們，便不用自尋煩惱了，楚軍日后自會償還這筆血債。”

蒙武老將軍指向西南方，“東北方絕不可去，但據老夫觀察，西南方雖有楚軍五萬正在與我軍沖殺，可那里騎兵甚少，一萬精騎出其不意，四萬步卒舍命反撲，吸引敵軍注意，殺出重圍不是難事，只是突圍之后便要繞路尋機返回郢都，能不能成，又能抵達郢都城下多少人，就看你李將軍的本領了。”

聽到蒙武這句話，李信瞬間反應了過來，一把抓住蒙武右臂，李信的雙眸都因驚恐而睜到了最大，“不！這不是我能做的！來人，傳命一萬精騎全部聽從蒙武老將軍調令，其余諸軍隨我反攻！”

蒙武老將軍輕輕一笑，“主帥為先鋒官斷后么？沒有這樣的道理。”

李信幾乎都要跪下了，他死死抓著蒙武老將軍的胳膊，雙眸含淚道，“老將軍，此戰之敗，罪在李信，李信死不足惜！可你乃我秦軍大纛，不可有失！否則李信還有何顏面去見大王，去見蒙恬將軍！分兵之前蒙恬將軍曾萬般懇求我照顧好老將軍，不，不行，這絕不行！”

聽到李信的話語，蒙武老將軍只是悵然的望向了黑煙滾滾的天際。

“此戰，就算我能活，又能多活幾天？你還年輕啊，你才是我大秦未來的希望，呵呵，老頭子和年輕人爭活命的機會，蒙家做不出這種事。”

蒙武老將軍認真且鄭重的看向含淚哭泣的李信，“記住，這一戰罪不在你，你已經很小心了，老夫這一路不曾對你說過半句重話就是因為你和我那孽子一樣，其實并沒有讓我們這些老家伙失望。”

蒙武老將軍最后拍了拍李信的肩膀，“去讓那一萬精騎造飯喂馬吧，接下來你們需要狂奔很久，盡量多帶一些人回去，老夫在吸引敵軍主力后，也會讓部分士卒尋機撤退，到了郢都后，記得派人去接引他們。”

“老將軍.......我無能啊！”李信哭的不能自己。

蒙武老將軍輕輕一笑，替他擦去了眼角淚痕，“你無根無基想站穩朝堂，自然須不計一切搏命，老夫懂你，因為先父當年也是如你這般瘋狂，老夫年輕時也與你一般，所以我從未看不上你，你很好，但是記得，日后征戰不能光想自己，要多想想大秦，要為國而戰！”

蒙武老將軍從容的接過親兵遞來的飯食大口吃著，聚攏在他身后的蒙家老兵們也如他一般從容，簡單用過最后一餐后，蒙武老將軍豁然起身，大步走向高坡最高處，只留給李信一個雄武的背影。

老將軍細細看著沙場鐵血，戰旗飄揚，捋須自語。

“這天下諾大，這兵戈干烈，這大軍驍勇，我為兵家者，死于沙場，有何悔之，只嘆未能已兵家之業佐我大秦一統之績，可惜可嘆。”

想起了某個年輕英武的身影，蒙武老將軍悵然一笑，“你應該能做到這一點，畢竟是我的兒子，蒙家三代，不負國矣！”

“秦軍！攻！”

最后的最后，李信轉首，看著老將軍翻身上馬，執旗揮劍，率軍沖入敵陣，含淚轉頭，“走！”

這一日，秦國六萬五千人戰死城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