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司清嘉整個人都快被撲面而來的恐懼所淹沒。
她的智計,她的籌謀,在強大的權柄面前,顯得那么不堪一擊。
脆弱得好似水中浮萍。
她根本無力阻擋官兵徹查京城的屋舍。
在這種關頭下,就算轉移姨娘所在的位置,也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無濟于事。
況且,她能把姨娘安置在何處?
藕香榭還是柳家?
要知道,姨娘的癥狀與染上瘟疫的病患一模一樣,不僅她覺得瘆得慌,伺候的奴仆亦會害怕。
司清嘉心里涌起陣陣絕望,渾身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好半晌都沒能離開馬車。
站在車前的司菀回頭,笑意盈然,“大姐姐莫要擔心,咱們府里還沒有人趕上瘟疫,又提前做了準備,不妨事的。”
司菀似是想起了什么,補充:
“大姐姐若是去了水月庵,便更是安全無虞了,畢竟庵堂里的比丘尼,一個個都精通醫術,是最頂尖的大夫,把心放回肚子里便是。”
司清嘉嘴唇哆嗦著,點頭。
她暗暗告誡自己,絕不能讓司菀發現端倪。
不然以這個庶妹惡毒的秉性,定會將姨娘還活著的消息稟明陛下。
欺君之罪,若再加等的話,她的人生就毀了。
姨娘已經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總不能拖著她一起下地獄。
司清嘉眼神從倉皇猶豫,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見狀,司菀勾起唇角,沒有多言。
系統忍不住問:“宿主,鵑女馬上就要被送到水月庵了,那柳尋煙怎么辦?”
司菀自顧自踏進府門,接過仆從遞來的菖蒲,緩步往前走。
“你急什么?”
“我不是怕她逃了嗎?”系統語氣中透著些許尷尬。
司菀沒有回頭,淡淡道:“留給司清嘉的時間不多了,她逃不掉。”
正如司菀所說,司清嘉剛回到藕香榭,主院便傳來消息,讓她盡快收拾行囊,明日一早便前往水月庵修行。
聽到這個消息,蘭溪一個踉蹌,竟是站都站不穩了。
她怎么也沒想到,剛服下玄雁卵、堪稱炙手可熱的大小姐,為何進宮一趟,便被老爺夫人強壓著去水月庵?
還是帶頭修行,而非持續數月的靜修。
大小姐究竟做了什么?
蘭溪嘴唇囁嚅,想要知曉答案,但對上主子灰敗的臉色,她到底沒有這個膽量,只沉默的收拾東西。
全然沒注意到,司清嘉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離了府。
年輕女子頭戴帷帽,站在車夫面前,沉聲道:“去京郊。”
車夫是司清嘉用慣了的,這段時日經常前往那處小院兒,即便被大小姐身上的惡臭熏得直打噴嚏,也不敢拒絕主子的吩咐,當即揚鞭駕車,直奔城門而去。
這廂藕香榭有了動靜,那廂司菀也沒有閑著,分別請老夫人、秦國公、趙氏、二房一家子上了馬車。
好在車內空間足夠寬敞,也能坐得下這些人。
“菀菀,你把我們聚到一起,是準備去往何處?”趙氏溫和地問。
“母親待會便知道了。”司菀握住趙氏的手,笑了笑。
趙氏向來信任司菀,也沒有追問,只安靜的坐在老夫人身邊。
秦國公面帶怒意,嗓音也透著濃濃不耐煩。
“司菀,城里疫病蔓延,府中諸事繁雜,我沒時間同你胡鬧。”
在宮里丟了那么大的丑,秦國公羞憤欲死,根本不想出門,偏生老夫人派奴才來請,秦國公又是孝子,豈能拒絕嫡母的要求?
司菀恭聲回答:“父親,女兒不是胡鬧,而是確有要事,否則不會連二叔二嬸他們一并請過來。”
二老爺雖好賭,但眼力卻不差,也能看出這個侄女手段能耐有多出挑。
且菀菀性子沉靜,并非無的放矢之人,走一趟也不妨事。
二夫人握住司清寧的手,抬了抬眼皮,恰好瞧見趙氏和司菀依靠在一起的畫面。
心臟狠狠一跳。
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這么多年,她怎么沒發現,司菀的五官竟同大嫂生得極像。
只不過司菀更年輕,眉眼更明艷大氣,唇色更紅,并不柔媚,而是一種鋒銳的美。
二夫人強忍住驚呼出聲的沖動,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
以往司菀左邊臉頰帶著蜈蚣似的傷疤,所有人看向她時,注意力總會被傷疤所吸引。
久而久之,也就忽視了司菀真正的模樣。
現在看來,她和大嫂竟好似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尋常人生得相像也便罷了,大抵只是巧合。
可趙氏是主母,而司菀是大房的庶女,這樣的巧合,很難不讓人多想。
要是二夫人沒記錯的話,當年趙氏剛生產不久,抱著孩子的柳尋煙便被接回府中。
兩個女孩生辰沒差幾日,身量也相仿。
唯一能作為區分的,便是嫡女掌心的那枚紅痣。
但早些時候,司清嘉奉旨入宮修復骨木版畫時,不小心燙傷了手掌,那處皮肉被燙壞了,再也瞧不見紅痣的痕跡。
二夫人抿唇,告誡自己不能多思、多想、多言。
偏生林林總總的蛛絲馬跡,不住涌入腦海,串連成堪稱可怕的真相。
“娘,大姐姐怎么不在?”司清寧滿心疑惑,小聲問了句。
聽到這話,二夫人駭了一跳,急忙擰了下女兒的胳膊,示意她閉嘴。
司清寧縮了縮脖子,頓時老實許多。
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司菀看向神情慌亂的二夫人,笑著頷首。
她這個二嬸向來心思細膩,人也敏銳,只怕察覺到了什么。
倒是無妨。
反正二夫人是個識趣的,不會破壞她的計劃。
馬車一路往京郊行去,車輪軋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老夫人閉目養神,右手飛快撥弄著佛珠,顯然了無睡意。
過了大半個時辰,司菀掀開車簾一看,發現那座小院兒,就在前方幾丈開外的地方。
有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院墻附近,車夫還是個熟面孔。
秦國公雖然叫不上名字,卻也知道這個車夫是府里的人。
結合司清寧方才的問話,秦國公猛地回頭,看向司菀,心里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