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奴仆不知如何應答之際,福康安定了定神,斟酌著說道:“若是按你這般說,商人低買高賣并無過錯了?”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管事,試圖從對方的回答中找到破綻。
管事冷笑一聲,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說道:“商人低買高賣若是有錯,皇帝老兒和權(quán)貴官僚強行從百姓身上收取賦稅又是什么,強盜嗎?”
管事的話毫不留情,直接戳中了問題的要害。
福康安沉默不語,心中暗自思忖,管事的話雖然有些大逆不道,但~~~
事實上,便是如此。
管事見福康安不說話,接著搖頭道:“自古皇朝重農(nóng)抑商,只是因為想要斬斷百姓的致富之路,讓百姓不得不當朝廷的狗,當皇族的狗,當權(quán)貴的狗,當官僚的狗。”
“尋常百姓能當上皇帝嗎?”
“能當上王爺嗎?”
“能當上貴族嗎?”
“能當官的又有幾人?”
“唯有經(jīng)商,是真正向天下百姓,無論貧富貴賤之人,開放的致富渠道。”
“小本錢有小本錢的商道,大本錢有大本錢的商道。”
“皇朝重農(nóng)抑商,不就是害怕百姓有能力致富,與他們自己爭搶利益嗎?”
“他們口口聲聲說商人低買高賣,為什么還有那么多官營的買賣?”
“難道是為了造福百姓?是為了做慈善?”
“呵呵呵,若是虧本的買賣,他們怎么會以種種卑劣的手段壟斷生意,生怕其他商人進去。”
“說什么商人低買高賣追求利潤,官商難道不也是如此?”
“怎么同樣的事情,普通百姓去做就是卑劣,是可恥,他們自己去做,反倒是正義了。”
“天下皇朝的權(quán)貴官僚,都不過是亦官亦商亦盜的匪類。”
“他們自己賺了錢,便害怕別人賺錢,恨不得利用一切手段阻礙別人以此致富,還要美其名曰是為了天下百姓好,是正義之舉,真是可笑至極。”
“人啊,要先認清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再去考慮這件事有沒有道理。”
“都是平頭百姓,當真以為自己是皇帝老兒,是皇親國戚,是世襲罔替的貴族,還是以為自己是皇帝養(yǎng)的狗。”
“普通百姓可以輕易通過經(jīng)商尋求致富的機會,但卻絕難成為官員,成為貴族,更別說成為皇帝老兒了。”
“你們?nèi)羰腔实郏拇抵剞r(nóng)抑商,商人卑賤,倒也沒有什么。”
“可你們?nèi)羰瞧筋^百姓,自己想清楚,到底是成為商人的可能大,還是成為官員,成為貴族,成為皇帝的難度大。”
管事這番話,如同一把把利刃,直接撕開了現(xiàn)實的虛偽面紗,將殘酷的真相**裸地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
眾奴才聽著管事的話,垂著腦袋,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被管事這毫不客氣的嘲弄嚇得不輕,更被管事言語驚得不知所措。
有人臉色煞白,不知是被這大逆不道的言論嚇得,還是被呼嘯的寒風吹的。
福康安同樣臉色不好看。
雖然有些事情是這么回事,但說出來可就不好看了。
福康安深深地吸了口氣,凜冽的寒風宛若一把把冰刃劃入肺腑,有些刺痛,但也讓他冷靜下來。
他深知一點,想要反駁別人的觀點,或者說想要反擊一個人,一定要冷靜。
絕不可讓憤怒沖昏頭腦。
不是因為善。
而是因為冷靜了才能打得準,才能反擊的更有力!
福康安定了定神,目光微凝,指向遠方那正疾馳而來的小火輪,問道:“你說這是教主的產(chǎn)業(yè)。既然教主同樣經(jīng)營產(chǎn)業(yè),那他與皇帝、權(quán)貴又有何區(qū)別?”
“不都是為了追逐利益,不過一個明目張膽,一個隱隱藏藏罷了。”
說到此處,福康安的眼角浮現(xiàn)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哈哈哈,你啊。”
管事不禁大笑起來,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福康安,那笑容中帶著一絲玩味,仿佛福康安問了一個極為幼稚的問題。
他這副態(tài)度,讓一旁的巴圖頓時臉色陰沉下來,心中異常不滿。
巴圖心想,自家主子何等尊貴的身份,豈是一個區(qū)區(qū)商人管事能如此無禮對待的?
只是,他雖憤怒不已,但還尚存一絲理智。
如今身處異地,并非在大清的地盤,更不是在自家府邸,若是貿(mào)然暴露身份,還不知會招來怎樣的麻煩。
巴圖強忍著心中的怒火,雙手緊緊握拳,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他冷笑道:“你倒是說說,有何不同。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哼……”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威脅,眼神中閃爍著兇狠的光芒。
管事卻絲毫沒有被巴圖的態(tài)度嚇住,他昂首挺胸,身姿挺拔,神色間滿是驕傲與自豪,說道:“教主與他們,自然有著天壤之別。”
“我且問你們,皇帝繳納過多少稅?”
“皇族又交過多少稅?”
“那些權(quán)貴呢,他們可曾為國家貢獻過一分一毫的稅款?”
管事的目光掃過眾人,眼神中充滿了質(zhì)問。
巴圖眉頭緊皺,滿臉不屑地回道:“荒謬至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皆為天子所有,天子何須繳稅?”
“皇族乃太祖血脈,身為天潢貴胄,享受無上尊榮,又豈有繳稅之理?”
“貴族享有免稅特權(quán),這是世襲罔替的恩賜,有何不妥?”
巴圖的語氣斬釘截鐵,仿佛這些都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
管事聽了巴圖的話,微微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對巴圖的愚昧無知感到無奈。
這般頑固不化的蠢貨,簡直就是天生的奴才命,無可救藥。
管事平復了一下心情,淡然說道:“他們不曾繳納賦稅,卻還要天下百姓奉養(yǎng)。”
“而我圣教教主,需依照法律繳稅。”
“不僅教主從政府領(lǐng)取的俸祿要納稅,其名下的產(chǎn)業(yè)盈利,同樣要按照規(guī)定繳納稅款。”
“若你依舊覺得教主與皇帝、權(quán)貴并無不同,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管事的聲音平靜而堅定,在寒風中傳遞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巴圖聽聞,頓時雙唇微張,眼神中滿是震驚與疑惑,整個人呆立在原地,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教主也要繳稅?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簡直是聞所未聞的奇事。
在他的觀念里,高高在上的統(tǒng)治者,本就應該享受一切特權(quán),無需承擔任何義務。
此乃天理。
福康安也不禁心頭一震,眼瞼微微垂下,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思索。
他瞬間意識到一個極其可怕的可能性。
若教主真如管事所言,以身作則,依法納稅,那這圣教的情況,可就問題大了。
這意味著,圣教在財政制度上,或許遠比大清更加公平、合理,也更加健康。
而一個國家的財政狀況,往往決定了其興衰存亡。
福康安熟讀歷史,深知古往今來,許多國家的覆滅,皆源于財政的崩潰。
財政一旦崩壞,國家便如大廈將傾,岌岌可危。
福康安定了定神,拱手向管事說道:“讓兄臺見笑了,我這朋友對圣教的情況不甚了解,方才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福康安的語氣誠懇,態(tài)度謙遜,與之前的質(zhì)疑和傲慢判若兩人。
他深知,此時唯有放低姿態(tài),才能從管事口中獲取更多有用的信息。
管事見福康安服軟,微微頷首,神色緩和了一些,說道:“無礙。外地人初來乍到,不了解教主的偉大之處,這也并非稀罕之事。”
“咱們這地方,時常有從清國、其他草原部落過來的外鄉(xiāng)人。”
“他們初次聽聞教主的事跡,大多與你們一般反應。”
管事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豪,仿佛在向眾人炫耀著教主的無上榮光。
福康安微笑著說道:“我剛剛聽兄臺提及教主也要繳稅,心中著實驚訝不已,也因此格外好奇。圣教治下,莫非所有人都要繳稅?”
福康安的眼神中充滿了好奇與探究,緊緊盯著管事,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管事聞言,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挺直了腰板,說道:“那是自然。”
“連教主都以身作則,嚴格按照國家制度繳稅,又有誰敢自恃特殊,逃避納稅義務?”
“當然,也有一些不知死活的蠢貨,妄圖偷稅漏稅。”
“哼,這些人一旦被緝稅局查獲,下場可就慘了。”